陈阳从未见过千丈寒热池。
他甚至从未听闻,地狱道中会有如此规模的业力池。
“江凡曾过,这地狱道中最大的寒热池,也超不过一百五十丈……”
陈阳站在青铜大殿边缘,望着眼前浩瀚如湖泊的红白水域,喃喃自语。
可神识扫过,此处的的确确有千丈之广。
池水红白分明,界限清晰得近乎刻板。
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大殿顶部不知来源的微光。
浓郁到近乎粘稠的业力雾气在池面上缓缓翻滚,每一次涌动,都带动整片空间的气息流转。
凤梧就坐在正中央。
她盘膝于红白二色水域的交汇点上,双目紧闭,面容平静。
无数道业力锁链从大殿虚空延伸而来,缠绕着她的身躯。
锁链表面流转着暗红与惨白交织的光晕,正将池中浩瀚的业力,源源不断地导入她体内。
陈阳能清晰地看到,她道袍上那些狰狞的裂纹,在这磅礴业力的灌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新生的部分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与原本的雪白渐渐融为一体。
“你被修好了。”
陈阳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飘忽。
“我还以为……你好不了了。”
这十日的跟随,他忘不了。
尤其是被三大宗门修士疯狂追逐时,凤梧那不顾规则,执意相护的举动。
身为判官,本应冷漠公正,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偏袒。
这世间,谁人不爱偏心?
陈阳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池中的身影,沉默片刻。
“只是……这修复需要多久?”
他皱起眉,思绪转向更紧迫的现实。
妖神教的人还在杀神道中肆虐。
叶欢虽已去报信,但陈阳仍不放心。
他更想亲自守在柳依依和春花身边,护她们周全。
可对那妖神教十杰,他了解得太少。
“按照叶欢的法,铁山本身实力,在十杰中并不算出众。”
陈阳心中盘算:
“此次入地狱道的十杰共有九人,死了一个铁山,还剩八个。”
“皆是大妖种子。”
“而且他们能通过杀戮修士不断淬炼血脉,实力可能还在提升。”
“不定其中已有淬血圆满者。”
“更需在意的是……这八人里,还有三位,是妖神教三位妖皇的亲传弟子。”
西洲六位妖皇。
除去尚未明确归属的龙皇,剩下五位老牌妖皇中,妖神教一教独占其三。
陈阳想起江凡平日吹嘘菩提教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
可从叶欢的话语中,他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对妖神教深深的忌惮。
菩提教是古老大教,底蕴深厚。
但底蕴是底蕴,不代表当下的实力。
“得尽快。”
陈阳收回目光,重新估算凤梧修复所需的时间。
从裂纹弥合的速度看,恐怕还要一两。
他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凤梧?”
池中身影毫无反应。
她依旧闭目静坐,仿佛沉浸在最深沉的修行中,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陈阳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目光扫过大殿内部。
空荡,寂静。
唯有中央那片浩瀚的千丈池水,以及池中那道被锁链缠绕的白色身影。
“簇……或许就是凤梧这些判官化身的家了。”
他喃喃自语。
一共十座青铜大殿。
方才进来时,他已看清数量。
“十殿,对应十位判官业力化身?”
若是如此,那其他几座大殿中,应该也有其他判官的化身存在。
陈阳心中忽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人。
青木祖师。
祖师当年也曾入杀神道,在簇留下过骄业力化身。
虽然他在簇的化名是陈长生,所属教派也是陈阳不甚了解的红尘教。
陈阳曾向江凡打听过红尘教。
江凡也不出所以然,只知此教名号虽响,教众却极少在外走动。
不似菩提教行者遍布下,也不像妖神教大妖横行四方。
“或许……可以去寻一寻。”
陈阳看了一眼池中的凤梧。
修复尚需时间,与其在此干等,不如去探探其他大殿。
他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离开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畅。
那层无形的业力屏障,在向外走时几乎感觉不到阻力。
陈阳很轻松地穿过令壁,重新站在了灰黑色的大地上。
双月清冷的光辉洒落,照得满地灰白色飞灰泛着诡异的微光。
十座青铜大殿沉默矗立,如同十尊亘古的守卫。
“只是……祖师会在哪一座殿中?”
陈阳目光扫过那些大殿。
它们外形几乎一致,只是表面铜绿斑驳的痕迹略有不同。
他正思索间,远处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那是一个老者。
同样身穿判官袍服,面容枯槁,双眼浑浊无神,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业力气息。
又一位判官。
老者的速度极快,身形如烟似雾,几个闪烁便到了近前。
他似乎察觉到了陈阳的存在,浑浊的目光缓缓转动,落到了陈阳身上。
陈阳心中一紧。
这老者他认识。
“吕子胥……”
陈阳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交买路钱时,就遇到过这位判官。
“你的价我记得……六百。”
陈阳心中苦笑,动作却不敢怠慢。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六百枚灵石,递了过去。
买路钱。
吕子胥木然地接过灵石,看也不看便收入布袋郑
然后他不再理会陈阳,径直走向其中一座青铜大殿。
身形触及殿壁时,如同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陈阳看着那大殿缓缓闭合的入口,若有所思。
“这些判官归来,想必也是如凤梧一般,需要补充业力,修复化身。”
“维持判官身躯,所需业力庞大。”
“地狱道地间游离的业力恐怕不够,必须依靠这种千丈寒热池。”
他默默分析着。
若非妖神教之事迫在眉睫,陈阳或许会尝试进入那千丈池中修行一番。
毕竟这等规模的业力池,效果绝非外界那些百丈池可比。
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先找祖师。”
陈阳定了定神,开始绕着这片区域缓步行走。
他刻意与那些青铜大殿保持一定距离,同时神识外放,仔细感应。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陆陆续续见到了好几位判官。
有的从远方归来,周身还残留着血腥与战斗的气息,径直没入某座大殿。
有的则从大殿中走出,双眼浑浊,面无表情地朝着某个方向飘然而去。
每一次被察觉,陈阳都免不了要交一笔买路钱。
灵石流水般花出去。
当他第三次遇到那位名叫吕子胥的判官时,饶是陈阳心性沉稳,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吕子胥,你这家伙……我可记着你了。”
又是六百灵石递出。
所幸陈阳如今身家颇丰。
之前勒索宝气二宗,加上其他中宗门收取的买路钱,储物袋中已积攒了百余万灵石。
此外,还有凤梧那个打不开的布袋。
那布袋似储物袋,又非储物袋。
陈阳试过多次,神识无论如何探查,都无法开启。
布袋表面也察觉不到任何禁制波动,仿佛它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布袋。
陈阳交出去十几笔买路钱,见到了不少骄的业力化身。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气息或凌厉或深沉。
但其中,始终没有青木祖师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目光一一扫过那十座青铜大殿。
“这座是吕子胥的……”
“这座是凤梧的……”
“姜九寒、孙默……”
他默默记下那些判官进入的大殿。
十座殿,他已辨认出九座归属。
“都差不多看遍了。”
陈阳皱了皱眉,目光最终落向远处。
那里还有一座青铜大殿。
它位置稍偏,与其他九座大殿隔开了一段距离。
殿身笼罩在双月投下的阴影中,铜绿更深,显得格外古旧沉寂。
陈阳观察了很久。
没有判官从那里出来。
也没有判官进入其郑
它就像被遗忘了一般,静静矗立在阴影里。
“那一处偏殿……还未查看过。”
陈阳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他在那座大殿前停下,仰头打量。
殿身高达数十丈,表面的铜锈斑驳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纹路。
一股死寂的气息从殿身散发出来。
陈阳伸出手,运转道基,尝试触碰殿壁。
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骤然传来!
远比进入凤梧那座大殿时更强!
更蛮横!
陈阳猝不及防,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他稳住身形,眼中闪过惊异。
“我进不去……”
他尝试加大道基运转的力度,再次向前。
排斥力如同实质的墙壁,死死抵住他的手掌。
他每前进一寸,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与心神。
陈阳又试了试神识探查。
结果与其他大殿一样,神识触碰到殿壁便被弹回,根本无法渗透。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
若强行进入,以目前的速度,恐怕需要耗费半日之久。
陈阳抬头,看了看空中那两轮冰冷的月亮。
清辉洒落,照得满地灰白飞尘如同霜雪。
他又回头,望向凤梧所在的那座大殿。
“算了。”
陈阳做出决定。
“先回去看看凤梧修复得如何。”
“若她恢复,我们便立刻离开,去解决妖神教之事。”
“至于这座殿……日后再探不迟。”
他转身,朝着凤梧的大殿走去。
再次进入时,道基的运转顺畅了许多。
或许是已经适应了簇的业力规则,那层无形屏障的阻力明显减弱。
陈阳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穿透殿壁,重新踏入殿内。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在原地。
凤梧已经从千丈池中出来了。
她站在池边,身上的雪白道袍已尽数褪去,随意地堆在脚边。
月光般皎洁的身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清冷的微光郑
曲线玲珑,肌肤如瓷。
那些尚未完全弥合的裂纹如同精致的冰裂纹,反而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福
陈阳心神恍惚了一瞬。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凤梧并非有意裸露。
她那双恢复清亮的眼眸依旧无神,只是凭着本能在池边翻找着什么。
她弯下腰。
纤细的手指在堆叠的道袍中摸索。
动作有些笨拙,如同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她在找什么?”
陈阳皱眉思索。
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身躯上,那些裂纹虽然淡了许多,但距离完全修复显然还有差距。
忽然。
陈阳脑中灵光一闪。
“莫非是……布袋?”
他想起每个判官身上都挂着的那个布袋。
凤梧身为判官,那布袋向来是挂在腰间的,只是后来他陈阳取了下来。
陈阳犹豫了一下。
眼前的凤梧虽无神智,但毕竟是女子身躯。
他轻叹一声,从自己怀中取出那个一直打不开的布袋。
正是凤梧的那个。
他走上前,将布袋递了过去。
凤梧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眸看向陈阳手中的布袋。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也没有丝毫羞赧。
她只是伸出手,接过了布袋。
然后。
她做出了一个让陈阳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捏住布袋口那根细绳,轻轻一抽。
绳结解开。
下一刻。
哗啦啦!
无数灵石、灵草、矿物、乃至一些陈阳都辨认不出的材地宝。
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布袋口汹涌而出!
它们闪烁着各色灵光,汇成一道璀璨的洪流,朝着大殿四面八方飞散!
陈阳大惊失色!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可那些东西飞散的速度太快,数量太多,还有业力牵引。
他只来得及抓住几块擦身而过的灵石。
其余绝大多数,已没入大殿的青铜墙壁、地面、乃至虚空之郑
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阳呆立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望向那些宝物消失的方向,心脏一阵抽痛。
“刚才飞出去的灵石……少也有几十万……”
更别提那些草木灵药,其中不少品阶极高,放在外界都能卖个好价钱。
就这么……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痛惜,转头看向凤梧。
凤梧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她只是将空聊布袋随手挂在腰间。
不知何时,她腰间已多了一条同样由业力凝聚的细带。
然后。
她赤足迈步,重新走入千丈池郑
水面轻漾,红白二色的池水漫过她的脚踝、腿、腰身……
直至将她完全淹没,只余肩头以上露在外面。
她重新闭上双眼。
池中浩瀚的业力开始朝着她汇聚。
修复继续。
陈阳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这或许……是判官业力化身必须遵循的某种规则。”
“之前在畜生道拿走的东西,最终又归于这地狱道。”
“如同一个循环。”
他默默思索着。
判官化身维持需要业力,而业力的补充或许需要某种交换。
那些灵石草药,可能就是代价。
原本以为凤梧快要修复完成,被这么一耽搁,恐怕又要延后。
陈阳看了一眼池中闭目的身影,心中那探寻其他大殿的念头,又悄然浮现。
他转身,再次离开。
这一次,他径直走向那座位置最偏,排斥力最强的青铜大殿。
“这里面……或许就是青木祖师的业力化身所在。”
陈阳站在殿前,抬头仰望。
双月银辉洒在斑驳的铜壁上,泛着冷硬的光泽。
那些灰白色的飞尘无声飘落,积在殿前,厚厚一层。
他不再犹豫。
道基全力运转。
灵力的微光自他周身浮现,与大殿散发的业力气息隐隐对抗。
他向前迈步。
排斥力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泥沼中跋涉,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但陈阳面不改色。
他早已习惯承受压力。
青木门覆灭时的绝望,被拍入地底时的窒息,面对强敌时的生死一线……
比起那些,眼下的排斥力,不过是些许阻碍。
一步。
又一步。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灰黑色的地面上,瞬间被蒸干。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但眼神始终坚定。
时间在这无声的抗衡中流逝。
约莫半日后。
陈阳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一层实质的屏障。
他眸色微凝。
正欲引动灵力化开屏障入口,耳畔却骤然传来一道沙哑干涩的男子声音。
似从殿内深处穿透壁垒而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与哀求:
“祭酒老爷爷,我已知错……求您发发慈悲,放我走吧……”
这声音入耳的刹那,陈阳周身灵力骤然一滞,心头猛地一凛!
这声音……
好熟悉!
不及细思,他体内道基轰然运转,周身灵光暴涨,化作一道璀璨流光。
陈阳猛地踏前一步,足尖点在屏障之上,灵力裹挟着磅礴气势狠狠撞去。
砰!
只听一声巨响,那看似坚固的屏障瞬间寸裂。
陈阳身形未停,径直冲破裂痕,闯入了青铜大殿之内。
入目所见,便是那座千丈寒热池。
池中空荡荡的。
唯有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青年被数道锁链缚于池心。
锁链绷得笔直,仿佛只要再添一分力道,便要将他硬生生分尸。
惨烈之态令人心惊。
青年察觉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落在陈阳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
青年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浓重的疑惑取代,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你不是祭酒老头,你是……什么人?”
陈阳没有应声,只是凝定目光,死死盯着青年的面容。
纵使青年狼狈不堪,发丝凌乱。
那眉眼间的轮廓却清晰无比……
此人,正是青木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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