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了几日,终于放晴。阳光透过康复中心办公室洁净的玻璃窗,在顾魏正在书写的研判报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报告的最后,他落笔郑重,将关于高桥信彦和“族群改造”的推测写了进去,并建议提升对此事的关注等级,考虑通过国际渠道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目光落在窗外刚刚抽芽的梧桐树上,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北方的春,来得应该比上海晚些吧?他不知道魏若来是否已经抵达北京,是否适应了那里的气候和新的工作环境。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衬衣口袋。里面除了常用的钢笔,还多了一样东西——一枚款式简单大方的银质袖扣。这是魏若来临行前夜,塞进他手里的。没有多余的话,只了一句:“旧的掉了,配不上新岗位,这个……你留着。”
顾魏当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哪里是掉了旧的,分明是找了个由头,留给他一件贴身的物件。就像他之前给自己的那枚铜哨一样,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念想。袖扣冰凉的金属触感,此刻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体温。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连日伏案工作的疲惫仿佛也消散了些许。
“顾医生,”助理敲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有您的加密信件,北京来的。”
顾魏精神一振,立刻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盖着特殊的火漆印。他挥退助理,心地拆开。
信纸是普通的办公用纸,上面的字迹是魏若来特有的、略带潦草却筋骨分明的钢笔字。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内容也极其简洁,更像是一份工作简报:
“已抵京。安顿毕。诸事繁杂,然局面初稳。日内瓦来信之事,已按程序上报,高层甚为关注,令彻查。京都研究所背景复杂,涉及旧势力残余,调查需谨慎,已另派专人跟进国际线索。你处研判报告至关重要,望尽快形成定稿上报。另,京中春寒料峭,注意添衣。上海亦当如此。”
前面部分公事公办,条理清晰。最后两句,笔锋似乎顿了顿,墨迹略深,那看似随意的叮嘱,却透着一丝生硬的关牵
顾魏反复看了两遍,尤其是最后那十几个字。他能想象出魏若来在忙碌的间隙,蹙着眉头写下这些字时的样子——大概是想表达关心,又觉得与信件整体公文的风格不符,最终只能这样略显别扭地添上一笔。
这种笨拙的真诚,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顾魏心头熨帖。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收回信封,妥善地锁进了抽屉。然后,他拿起那对银质袖扣,在指尖摩挲了片刻,最终没有戴上,而是依旧放回了贴身的衣袋里。有些东西,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就够了。
他收敛心神,重新投入工作。研判报告需要尽快完善和提交。
几后,报告的定稿通过加密渠道发送了出去。同时,顾魏在康复中心的工作也遇到了新的挑战。几位受害较深的病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情绪极易失控。常规的心理疏导效果有限。
顾魏想起了母亲笔记中一些关于安神定志、疏导郁结的古老方剂,以及“心锁”法门中关于引导情绪、稳定心神的技巧。他决定尝试将这些传统智慧与现代心理治疗结合起来。
他挑选了一位症状典型、愿意配合的年轻女病人——芸,她曾是第三医院的护士,在骚乱中目睹了同事的死亡,精神受到巨大冲击。
治疗室里,光线柔和,点燃了特制的安神香(不含顾魏血液的普通版本)。顾魏没有急于让她回忆创伤,而是先耐心地教她最简单的呼吸吐纳和意念放松方法,类似于“心锁”的入门基础。
“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呼吸上,感受气息的进出……想象那些让你害怕的画面像云一样飘过来,又慢慢地飘走,不要抓住它们……”顾魏的声音低沉而平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芸起初很紧张,身体僵硬,但在顾魏耐心的引导和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放松下来。几次治疗之后,她的噩梦频率有所减少,情绪也平稳了一些。
这治疗结束时,芸鼓起勇气问:“顾医生,您用的这些方法……很特别,好像和别的医生不一样。”
顾魏温和地笑了笑:“这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一些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安抚自己的内心。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有走出来的力量。”
送走芸,顾魏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进行康复活动的病人。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虽然有些人动作依旧迟缓,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这种点滴的进步,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欣慰。
晚上,他回到离康复中心不远的宿舍。这是组织上分配给他的一处公寓,安静整洁。他简单做零吃的,然后习惯性地坐到书桌前,准备继续整理父母的研究手稿。
目光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去年冬,他和魏若来在外滩难得偷闲时拍的一张合影。照片上,两人都穿着大衣,围着围巾,背景是灰蒙蒙的黄浦江。魏若来的表情依旧有些严肃,但眼神是松弛的,嘴角有极细微的上扬弧度。自己则站在他身旁,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前方某处,神情平静。
那时,“烛龙”的阴影尚未完全笼罩,他们还能有这样片刻的安宁。
顾魏拿起相框,用手指轻轻拂过玻璃表面,拭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分别不过月余,却仿佛已过了很久。他知道魏若来此刻一定还在伏案工作,面对的是错综复杂的数字、报表和看不见的博弈。而他在这里,面对的是破碎的心灵和潜藏在历史尘埃下的危机。
南北相隔,各守一方。他们的战场不同,却同样重要。
他放下相框,打开收音机,调到新闻频道。里面正在播放关于全国范围内恢复生产、稳定经济的报道,播音员的声音铿锵有力。他听到了一些魏若来负责领域的相关政策和初步成效,虽然只是宏观的描述,但他能感受到那份不易和背后付出的心血。
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通过电波,通过共同奋斗的事业,他们仿佛又能感受到彼茨存在和支撑。
就在这时,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突然被一则紧急新闻插播打断:
“新华社消息,近日,我国东北边境地区发现数起疑似境外传入的烈性呼吸道传染病病例,病情发展迅速,已造成少量人员死亡。中央政府高度重视,已派出专家组赶赴当地,并加强边境检疫措施。请广大民众不必恐慌,但需注意个人卫生,如有发热、咳嗽等症状及时就医……”
烈性呼吸道传染病?境外传入?
顾魏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作为医生,他对这类消息有着本能的敏福而且,“境外传入”这几个字,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高桥信彦和那个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
是巧合吗?还是……?
他立刻拿起电话,想联系李兴询问更多情况,但想到此时已是深夜,又放下了。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东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一种新的、不同性质的担忧,悄然漫上心头。
魏若来在北京,需要统筹全国经济,这类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必然也会牵扯他的精力。而自己在上海,除了眼前的病人和未解的谜团,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可能席卷而来的风浪。
他关掉收音机,房间内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上海夜景璀璨依旧,但他知道,这片璀璨之下,从未真正平静。他和魏若来,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同两颗坚守的星辰,各自散发着微光,共同照亮着这片历经磨难却始终不屈的土地,也默默守护着彼此心底最柔软的那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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