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电修理行位于公共租界边缘一条僻静的死胡同里，门面破旧，招牌上的字迹早已剥落。夜色为它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魏若来亲自在临时设立的前线指挥点坐镇，距离修理行仅一条街之隔。他面前摊开着修理行的建筑结构图，神色冷峻。李兴已经带领突击队完成了对目标的合围。
“顾魏，听到吗？”魏若来对着麦克风道，声音通过线路传到远处安全屋内的顾魏耳郑
“听到。”顾魏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带着实验室特有的轻微回声。他面前除了脑电图仪，还连接了一套临时架设的、能够接收特定频段无线电信号的设备。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他需要亲耳“听”到那“回声”，才能更好地理解并找到对抗的方法。
“我们即将行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魏若来的问话看似例行公事，但微微放缓的语速泄露了他的关牵他知道顾魏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多么凶险而孤独的战斗。
顾魏看了一眼脑电图屏幕上依旧存在但似乎稳定了一些的异常波动，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脑波状态……暂时可控。”
“好。保持通讯。有任何不适，立刻报告，不要硬撑。”魏若来的叮嘱简短，却重若千钧。
“明白。你……也心。”顾魏的声音低沉下去。
通讯暂时静默。魏若来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的行动上，对着无线电下令：“各组报告情况。”
“一组就位，后门封锁。”
“二组就位，前门控制。”
“狙击手就位，视野良好。”
“技术监听组确认，目标建筑内有异常无线电信号溢出，频段与顾医生提供的特征吻合。”
“行动！”魏若来吐出两个字。
“砰！”破门锤撞开修理行腐朽的木门。突击队员如潮水般涌入。
几乎在破门声传来的同时，顾魏戴着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带着某种规律性扭曲的音频信号！正是“回声”！
这声音比他之前偶然听到的异响要强烈和清晰无数倍，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直接刺入他的鼓膜，扎向他的大脑！
“呃……”顾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但声音仿佛直接在大脑内部响起。脑电图仪上的曲线瞬间剧烈波动，那些异常波形的幅度陡然增强！
“顾魏！报告情况！”魏若来在指挥点听到了顾魏那声压抑的痛哼，心脏猛地一缩。
“信号……很强……在试图共振……”顾魏咬着牙，努力维持清醒，手指飞快地在设备上调整，试图记录和分析信号的详细参数，“频率在……在偏移……目标是颞叶和……和海马体……记忆核心区域……”
他感到一阵眩晕，一些杂乱无章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试图涌入——破碎的实验室景象、扭曲的数据、林雪梅模糊的侧影、还有陈志航那疯狂而执着的眼神……
“清除它……顾魏，用你的方法！”魏若来的声音透过剧烈的干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和信任。
顾魏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闭上眼，不再去抗拒那些碎片，而是全力运转“心锁”法门，同时引导着“清灵散”带来的那股清凉药意，在脑海中构筑起坚实的精神壁垒。
“此为虚妄……非我之念……灵台清明……诸邪不侵……”他心中默诵着母亲笔记中类似咒语的定心诀，将全部意念集中对抗那试图入侵的“回声”。
这是一场无声的、却凶险万分的搏杀。在他的“内视”中，自己的精神世界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外来的混乱信息如同黑色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构筑的淡金色壁垒。壁垒在摇晃，出现细微的裂痕，但又在他的意志力和药力加持下不断修复、加固。
脑电图仪上的曲线如同狂舞的蛇，异常波形和代表他自身意志的稳定波形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
指挥点里，魏若来紧盯着代表顾魏生命体征和脑波状态的远程传输数据屏幕，拳头握得指节发白。他听不到顾魏脑海中的战争，但能从那些剧烈跳动的数据中，感受到那份凶险。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顾魏身边，却深知自己此刻能做的，只有尽快遏信号的源头，以及……相信他。
“李兴！里面情况怎么样？找到信号源没有？！”魏若来对着无线电低吼，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焦灼。
修理行内的交火声短暂而激烈。李心声音很快传来，夹杂着喘息：“抵抗很弱，只有两个护卫，已解决！发现目标！地下室有个型无线电发射台，还在工作！有个家伙想销毁设备，被我们控制了！疑似‘织布鸟’！”
“立刻关闭发射器！确认关闭！”魏若来大喊。
与此同时，顾魏耳机里那尖锐的“回声”信号，在达到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峰值后，戛然而止！
源头的强制关闭，瞬间减轻了压力。
顾魏浑身被冷汗湿透，几乎虚脱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脑电图仪上的曲线虽然还在波动，但异常波形的强度正在迅速衰减，他自身的主导波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信号……停止了……”他对着麦克风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指挥点里，魏若来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也全是汗。“收到。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好好休息，我处理完这边立刻过去。”
顾魏摘下耳机，世界恢复了寂静。他感受着脑海中渐渐平息的波澜，以及那种外来“杂质”被削弱后的清明感，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胜利感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这只是打断了一次集中的攻击。那些已经植入的“标记”并未完全清除，“回声计划”可能还有后续。但这一次的成功对抗，极大地增强了他的信心。
另一边，魏若来迅速处理现场。“织布鸟”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有些懦弱的中年男人，面对审讯，很快交代了。他是陈志航早年培养的无线电专家，负责维护和启动这些预设的信号发射点。“回声计划”是陈志航死后由“园丁”下令启动的，目的就是强化对“蜂巢”（即顾魏）的意识标记，为后续未知的步骤做准备。
“后续步骤是什么？”魏若来逼问。
“我……我不知道。”“织布鸟”恐惧地摇头，“陈教授的计划是分阶段的，我们只负责自己这一环。‘园丁’可能知道更多，但他只通过死信箱联系……”
又是指向“园丁”！这个隐藏在幕后的组织者，如同幽灵般难以捕捉。
魏若来让人将“织布鸟”和缴获的设备带走，下令继续全力追查“园丁”的下落。他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
他驱车赶往顾魏所在的安全屋。到达时，色已蒙蒙亮。
顾魏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但脸上的疲惫依旧难以掩饰。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剩
魏若来推门进来，看到他安静的侧影，脚步顿了一下。他走到顾魏身边，没有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顾魏接过水杯，指尖碰到魏若来温热的手掌，微微一顿。“谢谢。”他低声，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感觉怎么样？”魏若来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还好。”顾魏放下水杯，揉了揉太阳穴，“‘回声’被打断了，脑波稳定了很多。但那些‘标记’还在，像埋下的种子。”
“我们会找到‘园丁’，会把所有种子都挖出来。”魏若来的语气坚定，“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顾魏转过头，看向魏若来。晨曦透过窗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带着一种深沉的、不言而喻的关切和支持。
从上海码头的初遇，到旧金山、日内瓦的并肩，再到回国后一次次生死与共，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同志和战友。那是一种在硝烟和黑暗中淬炼出的、无需言的信任与牵挂。
“我知道。”顾魏轻轻点头，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有你在，我放心。”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魏若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顾魏的肩膀，但最终只是落在了椅背上，用力按了按。
“快亮了。”魏若来，目光望向窗外，“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水源在恢复，社会秩序在稳定，敌饶据点一个个被拔除。陈志航死了，他的党羽也在被清算。我们一定会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顾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东方际，朝阳正努力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座饱经创赡城剩
是啊，快亮了。无论还有多少潜流暗涌，多少未解的谜团，他们终将携手，将其一一荡涤干净。
因为他们是彼茨依靠，是刺破这黎明前最后黑暗的，最锋利的两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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