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的木屋比想象中更简陋,也更隐蔽。
它深藏在镜屋所在山脉的另一侧背阴处,几乎完全被茂密的藤蔓和一棵歪脖子古松的树冠遮盖,若不是舅公带路,根本无从发现。木屋不大,里面只有一张粗糙的木床,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灶台,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积着一层薄灰,但还算完整,能遮风挡雨。
将虚弱得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林薇(林莉的灵魂)安置在铺着干燥茅草的床铺上后,舅公便再次盘膝坐在门口,手握心石,一边调息恢复,一边警惕着外界的动静。他手中的心石光芒依旧微弱,但与镜屋屏障之间的联系似乎稳定了许多,让他能稍微分神。
林莉(林薇的灵魂)则忙碌起来,她找到屋角一个破旧但完好的瓦罐,去附近的山溪打了水,又翻出舅公储存在这里的一些干草药,凭着记忆中一点点模糊的生活常识和此刻体内那与大地相连的奇异感知,笨拙地生火,想给姐姐熬点药汤。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掌心的螺旋印记不再灼痛,反而像一颗沉稳的心脏,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共鸣。她能感觉到脚下土壤的湿润,远处溪流的低语,甚至能模糊感知到以镜屋为中心、那片区域维度屏障的稳固状态。这种感知并非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烙印在灵魂里的责任地图。
“感觉……很奇怪。”林莉(林薇的灵魂)盯着跳跃的火苗,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对床上的林薇,又像是自言自语,“好像……背上了一个很重很重的包袱,但又……没那么慌了。”
床上的林薇(林莉的灵魂)微微动了动,她侧躺着,面向墙壁,没有回头。腹那种空乏坠胀感依旧存在,像是一个无底洞,在不断汲取她的力气和精神。舅公关于“生育”的判决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愧疚、绝望、还有一种对未来亲密关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她听到了妹妹的话,但没有回应。她感受不到什么“责任”或“稳定”,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困在一个不属于自己、而且已经残破不堪的躯壳里。
“姐,”林莉(林薇的灵魂)将熬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汤督床边,“喝点吧,会好受些。”
林薇(林莉的灵魂)依旧没有动弹。
林莉(林薇的灵魂)叹了口气,将瓦罐放在床边一块充当凳子的木桩上。她看着姐姐(林莉的灵魂)蜷缩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林薇(林莉的灵魂)身体的瞬间——
嗡!
两人身体同时微微一震!
一股奇异的、微弱的电流感顺着接触点流淌而过!并非实体的电流,而是某种……信息流?感知流?
林莉(林薇的灵魂)眼前猛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一间熟悉的卧室,梳妆台上被黑布盖住的镜子,还迎…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和恐惧。那是林薇(林莉的灵魂)的记忆碎片!是关于恐镜症和失去陈默的痛苦!
与此同时,林薇(林莉的灵魂)也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情绪涌入心头:一种脚踏实地的沉重感,一种对周围环境细微变化的敏锐洞察,还迎…一丝尽管疲惫却异常坚韧的、想要撑下去的决心。那是林莉(林薇的灵魂)此刻的状态!
两人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了手,惊疑不定地对视着。
“刚才……那是什么?”林莉(林薇的灵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林薇。
林薇(林莉的灵魂)也撑起了身体,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我……我好像感觉到了你的……想法?还迎…一些画面?”
记忆和感知的碎片化共享!
这是共生契约被彻底稳固、她们成为“活体锁芯”后的新状态?
舅公被她们的动静惊动,睁眼看了过来,听完她们磕磕绊绊的描述后,他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不奇怪。契约深度融合,你们的灵魂在维度层面被‘绑定’得更紧了。出现浅层的记忆共鸣和情绪感知,是可能的现象。只要不刻意深入窥探,应该不会对彼此造成太大困扰,或许……还能在某些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帮助。”
意想不到的帮助?林莉(林薇的灵魂)若有所思。如果能感知到姐姐的情绪状态,或许能更好地照顾她?而林薇(林莉的灵魂)则感到一丝不安,这意味着她的痛苦和脆弱,在妹妹面前可能更难隐藏。
就在这时,林薇(林莉的灵魂)忽然感觉掌心微微一热。她摊开手掌,只见那金色镜面印记中心的黑点,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一些,不再是静止的瞳孔状,而是极其缓慢地、逆时针旋转了一丝丝。随着这微不可查的旋转,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熟悉的安抚意念,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轻轻荡涤过她充满阴霾的心绪。
陈默!
又是他!
这次的感觉比仪式中那次更加微弱,几乎像是幻觉,但林薇(林莉的灵魂)无比确信,那就是陈默残魂存在的痕迹!他果然依托着稳固后的契约,或者,是依托着她这作为“锁芯”之一的印记,极其艰难地维系着那一丝残存!
这发现让她死寂的心湖,猛地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虽然希望依旧渺茫得像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但……终究不是完全绝望!
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些,虽然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创伤依旧沉重,但那股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感,似乎减轻了一分。她端起旁边木桩上的药汤,虽然苦涩,但还是口口地喝了下去。
林莉(林薇的灵魂)敏锐地察觉到了姐姐情绪上这细微的变化,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她也感觉到了自己掌心的螺旋印记传来一丝温润的回应,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除了记忆感知,”舅公再次开口,打断了她们的思绪,“你们试试,能否主动控制……或者,短暂地‘影响’彼茨连接?”
“影响连接?”两人都是一愣。
“比如,”舅公提示道,“集中精神,尝试通过契约的链接,暂时‘借用’一丝对方此刻最显着的特质?莉莉(林薇的灵魂),你试试能否感知并稍微调动你姐姐(林莉的灵魂)那份对镜子的……‘洞察力’?薇薇(林莉的灵魂),你也试试,能否感知并借取莉莉(林薇的灵魂)那份与大地连接的‘稳定腐?”
这个提议很大胆,甚至有些冒险。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和一丝……好奇。
林莉(林薇的灵魂)首先尝试。她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意识集中在自己掌心的螺旋印记上,然后顺着刚才那短暂记忆共享时产生的奇异连接感,心翼翼地“延伸”出去,目标是林薇(林莉的灵魂)掌心的金色印记。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但渐渐地,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迷宫,光影交错,虚实难辨。一种冰冷的、能够解析反射与折射的奇异能力如同隐藏在迷宫深处的宝藏。她尝试着去“触碰”那能力。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原本沉稳的、与大地相连的感知被一层冰冷的、锐利的“镜面”覆盖了!她睁开眼,看向木屋那扇唯一的、的窗户,玻璃上映出外面摇曳的树影。平时她只会看到树影,但此刻,她竟然能隐约透过玻璃的反射,“看”到窗户侧面、原本视线死角处的一块岩石的模糊轮廓!
虽然持续时间极短,只有一两秒,那冰冷的“镜面副就迅速褪去,但她确实做到了!
“我……我好像……短暂地‘看到’了镜子后面的东西?”林莉(林薇的灵魂)又惊又喜,同时也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轻微疲惫。
轮到林薇(林莉的灵魂)了。她学着妹妹的样子,集中精神于掌心的金色印记,尝试连接妹妹的螺旋印记。她感受到的是一片厚重、温暖、充满生机的“大地”,一种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稳定感蕴藏其郑她努力去“借取”这份稳定。
下一刻,她一直感觉虚弱发冷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热的暖流,虽然无法弥补生命本源的亏空,但那如影随形的空虚感和冰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精神也振奋了一丝。同样,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消失了,但她苍白的脸上确实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有用……”林薇(林莉的灵魂)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如果能够借取妹妹的“稳定副来缓解虚弱,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具身体的损伤,并非完全无法改善?
舅公看着她们试验的结果,微微颔首:“果然如此。成为活体锁芯,稳固契约,带给你们的不仅是枷锁,也有新的可能性。这种能力的初步共享和借取,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你们对自身状态和契约理解的加深,或许还能开发出更多的应用。这……或许就是‘共生’之路的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这个词,让姐妹俩的心中都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灵魂互换的状态被永久固化,无法解除。
她们背负上了守护镜屋的沉重职责。
林薇(林莉的灵魂)的身体可能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陈默仅存一丝渺茫到极致的残魂。
锁眼会虎视眈眈,镜影未必甘心。
外界的社会身份如何应对?母亲那里如何交代?
未来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黑暗而崎岖。
但是,她们还活着。
她们拥有了彼此之间更深的连接(尽管依旧隔阂)。
她们开始窥见“共生”状态下一丝新的力量可能性。
陈默的痕迹,并未完全消失。
这,就是她们“醒来”后,所面对的全新“状态”。
一个开放的,充满了艰难、未知,但也隐藏着极其微弱希望与可能性的……结局的开端。
林莉(林薇的灵魂)重新坐回灶台边,看着跳动的火焰,掌心的螺旋印记安稳地搏动着。
林薇(林莉的灵魂)靠在床头,掌心的金色印记中心,黑点恢复了静止,但那份微弱的联系感却留在了心底。
屋外,山林寂静,仿佛之前的惊动地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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