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丞相府书房内，炭火盆驱散了春寒，却驱不散曹操眉宇间凝结的浓重疑云。他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摊开着两份截然不同的密报。
一份来自潜伏在汉中多年的“休眠”暗线，代号“灰雀”。“灰雀”并非校事府体系，直接向曹操负责，身份隐蔽，轻易不动用。程昱第二次派出的净源、周文、孙大娘开始传递情报后，为验证其真伪，曹操才启动了“灰雀”。
“灰雀”的报告简洁而冷酷：
“一、城西确有一处硝土矿，然土质贫瘠，经探查，官府曾派工匠勘察，两日后即撤离，再无动作，判定无开采价值。
二、格物院近来戒备愈发森严，外围可闻试爆声，频率与以往无异，未见所谓‘落地爆雷’之独特爆响。院内工匠生活如常，未见因良品率过低引发之大范围焦虑。
三、观察净源和尚，其行医布善，颇得民心，与军士交往止于疗伤，未见逾矩。士子周文埋头文书，未见异常接触。孙大娘酒肆生意兴隆，客源复杂，信息混乱难辨真伪。”
另一份，则是程昱精心整理校事府三人组传回的信息汇编，里面充满了“稳定性提升”、“发现重要硝土矿”、“新式落地爆雷遇瓶颈”等看似价值连城的情报。
两份报告，如同冰与火，在曹操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灰雀’所见，是常态，是底色。”曹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节奏，“而程昱所得，是浪花，是看似关键的‘变化’。”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貂蝉那张宜喜宜嗔，却总能让他心生忌惮的脸。“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将真实的碎片，嵌入虚假的图景；或者，将微不足道的真实，放大成致命的诱饵。”
他回想起第一次细作行动失败后，那份导致他推迟进军、险些自毁营垒的假配方。那种被愚弄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丞相，”程昱站在下首，他能感受到曹操的犹豫，试图为自己渠道的情报争取信任，“净源等人传回的消息，细节丰富，相互之间亦有印证，尤其是那‘落地爆雷’，虽良品率低，但若研制成功，实乃我军心腹大患啊！不可不防！”
曹操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防？如何防？派兵去摧毁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新雷’？还是去抢占那片贫瘠无用的硝土矿？”他拿起“灰雀”的报告，“我们的人亲眼所见，官府对那矿脉弃若敝履！至于新雷…若真在全力攻关，格物院岂会如此平静？工匠岂会只因良品率问题，就在市井酒肆随意抱怨？”
程昱一时语塞，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我们看到的，很可能是貂蝉想让我们看到的。”曹操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汉中方向，“她在用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拖延我们的时间，扰乱我们的判断，让我十万大军困于长安，无所适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作为一个成熟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他深知不能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情报，要继续搜集，但决策，不能完全依赖于这些迷雾中的灯火。”曹操转过身，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传令：”
“第一，校事府三人组，保持静默，继续观察，非必要不传递情报，尤其不得主动打探‘落地爆雷’与‘硝土矿’细节，避免暴露。”
“第二，命夏侯惇加快新军操练，尤其是针对火器攻击的防御阵型演练。命工匠坊，集中力量，仿制并改进我们从战场上回收的轰雷残骸，不必执着于获取对方配方，立足于我们自身工艺，能仿制几分是几分！”
“第三，筹备粮草，整军经武。最迟秋收之后，大军必须西进！不能再给刘备、诸葛亮更多巩固防线、发展军备的时间！”
曹操的策略很清晰：既然情报战短期内难以取得压倒性优势，甚至可能落入对方陷阱，那么就以堂堂正正之师，配合己方所能掌握和提升的绝对实力，碾压过去。这就是“以正合”，用主力决战的态势，逼迫对方进行正面较量，从而削弱情报诡计的作用空间。当然，“以奇胜”的手段也不会放弃，只是变得更加谨慎和具有针对性。
“诺！”程昱凛然遵命。他明白，丞相这是要跳出与貂蝉在情报细节上的缠斗，将较量重新拉回到政治、军事和经济综合实力的主战场上。
与此同时，南郑城中，貂蝉也收到了“灰雀”已被启动并试图核实信息的报告——这自然来自于她早已渗透入长安高层，或监控着汉中关键节点的影卫网络。
“曹操果然还是动用了他的底牌。”貂蝉对静姝和影卫统领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从容，“不过，‘灰雀’看到的，正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常态’。硝土矿废弃是真，格物院表面平静是真，我们的人行为‘规矩’也是真。这些真实，会让他对我们放出的那些‘关键变化’更加怀疑。”
“姐姐，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静姝问道。
“巩固我们的防线，继续‘喂养’他们。”貂蝉成竹在胸，“既然曹操可能倾向于正面进攻，那我们就让他更‘了解’我们的防御。可以‘不经意’地让周文接触到一些关于城防工事加固、军粮储备充足（当然是虚报的数量）、民兵动员体系完善的文件。让净源和僧偶然’救治一两名因修建防御工事受赡民夫。让孙大娘的酒客们，多谈论一些我军士气高昂、准备迎战的话题。”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要让曹操知道，汉中不仅有机密火器，更有坚城、足粮、民心！他若想来硬碰硬，我们奉陪到底！这，会进一步加重他决策的负担，让他更加进退维谷。”
静姝了然：“虚实结合，正奇相佐。让他既担心我们的‘奇’，又忌惮我们的‘正’。”
“不错。”貂蝉点头，“情报战的最终目的，并非仅仅是传递假消息，而是要影响对手的决策，使其或迟疑，或冒进，或判断失误。现在，我们要让曹操觉得，无论他选择‘奇’还是‘正’，都将面临一块难啃的骨头。”
窗外的南郑城，春光正好，百姓安居，军士操练，工匠忙碌，一切井然有序。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围绕信息控制权、旨在影响下大势的无声较量，已然进入了更深层次的阶段。曹操试图以力破巧，而貂蝉则要以巧驭力，将情报的威力渗透到战略决策的每一个环节。胜负之手，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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