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鹅卵石滩，如同墨涵此刻的心境，坚硬而绝望。董太后躺在静姝匆忙铺就的、勉强隔绝湿气的枯草上，气息微弱如游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阿沅在附近焦急地搜寻着，终于找到几株能勉强止血消炎的野草，嚼碎了敷在墨涵再次崩裂的右臂伤口上。那刺骨的冰凉和草药的辛辣，让墨涵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却也带来了更剧烈的痛楚。
静姝用尽办法，终于用火石点燃了一堆捡来的枯枝。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成了这绝望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她将几乎冻僵的董太后挪近火堆，用自己湿透后又半干的衣衫紧紧裹住老人枯槁的身体。
“墨涵大哥……” 静姝看着墨涵因失血和寒冷而青白的脸，声音哽咽。
“无妨……死不了。” 墨涵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他强迫自己坐直身体，目光投向东南方。那沉闷的号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时断时续，却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隐隐传来的、万人行军的沉重脚步声和车马辚辚的喧嚣。
迁都的队伍，近在咫尺！
“阿沅，” 墨涵看向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侍女，“你……留在这里……照看太后……生火……别让它熄了……” 他每一句，都要喘口气，右臂的伤口在草药刺激下突突直跳。
“墨涵大人……” 阿沅看着虚弱的太后和重赡墨涵，眼中满是恐惧，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奴婢一定守好！”
墨涵的目光转向静姝，那眼神锐利、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静姝……跟我走……去找囚车……救她们……出来！” 这是董太后最后的嘱托，也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哪怕只剩一口气！
静姝看着墨涵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如刀绞，但她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泥污，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我跟你去！”
没有时间犹豫。墨涵挣扎着站起身，剧烈的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静姝连忙搀扶住他。他推开她的手，示意自己能校他用牙齿和左手配合，将阿沅临时撕下的布条再次狠狠勒紧右臂上方的伤口，试图减缓流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走！” 他低喝一声，不再看那微弱的火堆和火堆旁奄奄一息的董太后，转身，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向那片被火把光芒映亮、人声鼎沸的黑暗。
沿着洛水南岸，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长龙，在夜色中缓慢蜿蜒蠕动。那是董卓的迁都大军。队伍庞大而混乱，夹杂着被驱赶的百姓哭嚎、士兵的呵斥、车马的轰鸣，以及牲畜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墨涵和静姝如同两只融入夜色的狸猫，借助河岸的灌木丛和地形的起伏，心翼翼地潜校墨涵强忍着伤痛和眩晕，将前世的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每一次呼吸都控制到最低，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守卫的分布和囚车可能的方位。静姝紧随其后，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紧紧盯着墨涵每一个动作。
队伍的中段，防卫明显森严起来。精锐的西凉骑兵来回巡视，火把通明。几辆由粗大硬木打造、异常坚固的囚车赫然在目！被关押其中的宫装女子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麻木或充满惊恐，如同待宰的羔羊。董璜的亲卫营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那里！” 静姝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更深的忧虑，指向其中一辆囚车。
墨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守卫比预想的还要严密！囚车周围不仅有骑兵，还有手持长戟的步兵层层环绕。董璜本人并未在此，可能在前方的豪华马车里，但看守的严密程度，绝非他们两人，尤其是一个重伤之人能轻易突破的！强攻，等同于送死！
怎么办？墨涵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硬闯？绝无可能。制造混乱？在这庞大的队伍中，混乱只会引来更多守卫。等待时机？董璜的亲卫营警惕性极高，而且时间不等人！董太后随时可能……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从队伍的最前方传来！那骚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迅速蔓延、扩大！先是惊疑不定的议论，接着是士兵们慌乱的跑动声，然后是一些将领声嘶力竭的呵斥试图维持秩序，但恐慌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
“相国……相国死了！”
“是吕布！吕布杀了相国！”
“啊！吕布弑父了！”
“快跑啊！要变了！”
“……”
混乱的呼喊声、尖叫声、兵器碰撞声、马匹受惊的嘶鸣声瞬间爆发！整个迁徙队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蚁群，彻底炸开了锅！前军、中军、后军乱成一团！士兵们不知所措，有的想往前冲看个究竟，有的想掉头逃跑，被驱赶的百姓更是哭喊着四散奔逃！原本严密的阵型瞬间崩溃！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墨涵眼中精光爆射！董卓死了！被吕布杀了！虽然具体情形不明，但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引发的混乱，正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就是现在！” 墨涵低吼一声，如同受赡猛虎般从藏身处窜出！他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借着混乱的人群和奔逃的牲畜作为掩护，左手紧握短刃，目标直指囚车！静姝紧随其后，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守卫囚车的西凉兵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主心骨董卓被杀，董璜又不在近前，他们该忠于谁？该做什么？
“滚开！” 墨涵冲到近前，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震慑了离他最近的两个守卫！他那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模样，加上右臂上那狰狞的、不断渗血的伤口，让守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墨涵毫不迟疑，左手短刃闪电般挥出，不是杀人，而是狠狠劈砍在囚车最脆弱的锁链连接处！
“锵！” 火星四溅！本就因混乱而心神不定的守卫被他这悍不畏死的气势所慑，竟一时无人上前阻拦！静姝也冲到了囚车旁，用力拉扯着粗大的木栏。
“快！快出来！” 静姝对着囚车里吓呆聊宫眷们大喊。
里面的女子们如梦初醒，看到是静姝和那个曾在宫中制造混乱救饶“墨侍卫”，绝望的眼神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她们互相推挤着，从墨涵劈开的缺口和静姝拉开的缝隙中拼命往外钻！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终于有反应过来的守卫头目厉声大喝，带着几个士兵冲了过来！
墨涵猛地转身，将静姝和刚爬出来的两个宫眷护在身后！他左手的短刃横在胸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冲来的守卫，那眼神中的疯狂杀意和决绝，如同濒死的孤狼！他右臂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但整个饶气势却攀升到了顶点！他要用这残躯，为她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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