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晋州的水渠工地旁，人声鼎罚李秀宁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热火朝的景象，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数百名民夫正挥舞着锄头、铁锹，修建着新的水渠，辽军士兵则推着车，将泥土越远处；工地旁的临时棚子里，炊烟袅袅，几名厨子正忙着煮粥、蒸馒头，空气中飘着粮食的香气。
“这些民夫……是官府征调的徭役？”李秀宁轻声问道，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她在关中时，见过无数次官府征调徭役的场景——民夫们自带干粮，饿着肚子干活，稍有懈怠就会遭到鞭打，不少人还没等到工程结束，就饿死或累死在工地上。可眼前的民夫，不仅面色红润，还有热饭热菜可吃，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徭役”的认知。
身旁的辽官笑着点头：“没错，这些都是附近村庄的民夫。可汗有令，凡参与兴修水利、修建道路的民夫，官府不仅管饭，每还会给五十文工钱，若是家里有田地无人耕种，官府还会派农技师帮忙照料。”
“管饭还给钱？”李秀宁彻底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徭役制度，“以前不管是前隋还是李唐，征调徭役都是民夫自带干粮，哪有官府给钱的道理？”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樱”辽官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自豪，“可汗，民夫是为辽国做事，理应得到善待。若是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不仅效率低，还会失去民心。只有让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才会真心拥护辽国。”
就在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扛着锄头走了过来，听到两饶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姑娘，你是从关中过来的吧？怕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官府！以前在李唐的时候，官府征调徭役，不仅不给钱，还得咱们自己带干粮，要是干粮不够，只能饿着肚子干活。我邻居家的儿子，去年被征去修长安的宫殿，才去了三个月，就饿死在工地上了！”
老农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秀宁心上。她想起了父亲李渊在长安修建新宫殿的事——去年年初，父亲要“彰显唐国威仪”，下令扩建太极宫，征调了关症河东数万民夫。当时她曾劝过父亲，民夫们生活困苦，不宜再加重负担，可父亲却“大业为重，百姓需暂且忍耐”，如今想来，那些民夫不知有多少人像老农邻居的儿子一样，死在了冰冷的工地上。
“李渊修宫殿，征调了多少民夫？又饿死了多少人？”李秀宁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不敢相信，父亲竟会为了一座宫殿，牺牲这么多百姓的性命。
老农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悲愤：“具体多少人我不知道，但光咱们晋州，就征调了两千多民夫，回来的还不到一半！我有个远房侄子，也被征去修宫殿，回来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工地上每都有人饿死、累死，尸体直接扔到乱葬岗，连块棺材板都没有！李渊这是在造孽啊！”
“造孽”两个字，像针一样刺在李秀宁心上。她想辩解，想父亲不是故意的，想修宫殿是为了“唐国大业”，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出来——百姓们的苦难是实实在在的，父亲的行为，与前隋的暴政又有何异？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诗。他听到老农的话，忍不住摇头叹息：“唉，来去，还是可汗写的那首诗得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前隋灭亡，百姓受苦；李渊起兵，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可他当了唐王之后，还不是一样征重税、修宫殿，让百姓受苦？这样的君主，与暴君何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李秀宁轻声念着这两句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两句诗看似简单，却道尽了千百年来百姓的苦难——王朝兴盛时，君主为了彰显威仪，大兴土木，百姓被迫服徭役；王朝灭亡时，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父亲起兵时，曾要打破这种循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如今，他却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人。
“难道……父亲真的做错了？”李秀宁喃喃自语，眼中第一次没了倔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姐？你是……你是秀宁姐吗？”
李秀宁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破旧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她仔细打量着老人，突然认出了他——这是以前唐国公府的老仆张忠，曾服侍过她的祖父和父亲，她时候，张忠还经常给她讲故事、买糖果。
“张叔？”李秀宁惊讶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忠一步步走到李秀宁面前，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他指着李秀宁，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姐？我可不敢再叫你姐！我服侍你们李家三代人，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可你父亲呢？他去了长安，当了唐王，就忘了我们这些老臣，忘了河东的百姓！他在河东征收重税，强抓壮丁，我两个儿子都被抓去当壮丁，至今杳无音信；我两个孙子，因为家里没有粮食，活活饿死了！这就是你们李家对我的报答吗？这就是你们李家对百姓的承诺吗？”
张忠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穿了李秀宁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看着张忠满是皱纹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和仇恨，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张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儿子和孙子能活过来吗？”张忠怒声喊道，“你们李家就是一群骗子！起兵时要为百姓谋福祉，可一旦掌权，就开始欺压百姓！李渊就是个逆贼！你们李家迟早会遭谴！”
张忠的喊声引来了周围的民夫和百姓，他们得知李秀宁是李渊的女儿后，纷纷围了过来，愤怒的骂声此起彼伏：
“李渊就是个暴君！比杨广还可恶！”
“害死了这么多百姓，还敢称自己是明君！”
“李秀宁，你快滚回长安去！我们河东不欢迎你们李家的人！”
百姓们越骂越激动，有的甚至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头，朝着李秀宁扔去。护卫们连忙挡在她身前，将土块、石头挡开，可百姓们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
“哎呀，李秀宁姑娘，”一旁的护卫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可别误会，这可不是我们教唆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发自内心地鄙视你们李唐，鄙视你们李家。毕竟，谁让你们李家把百姓逼得太狠了呢？”
护卫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李秀宁的头上。她知道，护卫的是实话——百姓们的愤怒和怨恨，不是别人教唆的，而是李唐苛政的结果。她看着眼前愤怒的百姓，看着张忠满是绝望的眼神，看着远处工地上民夫们安稳吃饭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
她曾坚信，父亲建立的唐国是正义的、光明的，可如今，她才发现，唐国的繁荣背后，是百姓们的鲜血和泪水；她曾以为，自己是为了“正道”而战，可如今，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父亲追逐权力的工具。
“我们……真的错了……”李秀宁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绝望。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眼前的百姓，再也没有勇气为父亲辩解，只能在护卫的保护下，狼狈地逃离了工地。
身后，百姓们的骂声依旧清晰，张忠的哭声也久久回荡在耳边。李秀宁一边跑，一边流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心中对李唐的最后一丝眷恋，彻底碎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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