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了望塔在月光下投出歪斜的影子，周晨用最后一块纱布缠住邹晓婷的腿时，指腹仍能摸到皮肤下未散尽的僵硬。毒素虽被血液暂时压制，却在伤口周围凝结成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像极了不归林里那些会呼吸的藤蔓。
“还在扩散。”秦雨举着紫外线灯照向伤口，光束下的纹路泛起诡异的荧光，“这种毒素能模拟植物细胞的分裂方式，它在……同化你的肌肉组织。”
邹晓婷咬着牙没吭声，额角渗出的冷汗却浸湿了鬓发。她突然抓住周晨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像块冰：“刚才在祭坛，我好像听见那些藤蔓在话。”
“话？”洛羽正用匕首削着木柴，闻言动作一顿。篝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如同跳动的鬼魅。
“不是人类的语言。”邹晓婷的声音发颤，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却像在凝视更深的黑暗，“是某种频率的震动，像是……饥饿的肠鸣。”
周晨的阴阳目突然刺痛，他看向了望塔外的黑暗，那些被月光照亮的树影似乎在缓慢蠕动。他想起引路人最后那句话——“神会来找你们的”，胃里一阵翻涌。
“林科的情况怎么样？”罗飞靠在锈蚀的铁架上，右臂不自然地垂着。刚才突围时为了掩护众人，他硬生生接了守林人一记强化拳，此刻骨裂的疼痛正顺着神经爬满全身。
洛羽朝塔楼上瞥了眼：“还在昏迷。不过那枚碎掉的玉坠很奇怪，碎片接触到他的伤口后，血痂里长出了些银色的细丝。”
周晨心头一紧，刚要起身，却被秦雨按住肩膀。她的终端屏幕上正滚动着一组混乱的数据流，其中几个红色标记在不断闪烁。
“了望塔的地下有信号源。”秦雨调出三维地形图，指尖点向塔基位置，“深度大概十七米，像是某种加密的脉冲信号，每三分钟向外发送一次。”
“观察者的后手？”罗飞猛地站直，骨裂的右臂传来剧痛也顾不上了。
周晨突然想起守林人自爆时的场景，那些青铜面具碎裂后，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布满触须的空腔。他打了个寒颤：“不只是后手。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活着离开不归林，这座塔……是个诱饵。”
话音未落，了望塔突然剧烈摇晃，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周晨抓住邹晓婷踉跄后退时，余光瞥见塔基处的水泥正在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线缆——那些根本不是线缆，而是无数根纤细的藤蔓，正随着脉冲信号的频率轻轻搏动。
“快跑！”洛羽一脚踹开生锈的铁门，冷风裹挟着某种腥甜的气味灌进来，像是腐烂的花瓣混着血液的味道。
罗飞背起仍在昏迷的林阳，周晨搀扶着邹晓婷紧随其后。当众人冲出了望塔的瞬间，整座建筑突然向内塌陷，藤蔓从地下喷涌而出，在夜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网，将坍塌的废墟彻底吞噬。
“那是什么？”邹晓婷指着废墟中央，那里正缓缓升起一团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细的光点在沉浮，像是被捕获的星子。
周晨的阴阳目骤然清明——那些光点是尚未消散的灵魂碎片，而黑雾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瞳孔的形状与守林人面具上的宝石如出一辙。
“它在标记我们。”周晨突然拽住众人向密林深处狂奔，“那团雾能追踪灵魂波动，只要我们还带着不归林的气息，就永远甩不掉它！”
秦雨的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红色标记正以惊饶速度逼近。她回头望了眼那团紧追不舍的黑雾，突然喊道：“信号源在分裂！它在召唤更多……东西！”
周晨猛地停住脚步，阴阳目穿透密林的屏障，看到数公里外的山谷里，无数黑影正从地底钻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扭曲的树木，有的像拼接的人类肢体，共同点是额头都镶嵌着那块熟悉的青铜碎片——那是守林人自爆后残留的核心。
“它们在进化。”周晨的声音发颤，“观察者在利用黑雾里的力量，把那些失败的实验体改造成新的追兵。”
罗飞突然将林阳交给洛羽，自己则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圆筒。拉开保险栓的瞬间，筒身冒出幽蓝的冷光：“制裁者的数据库里记载过类似的存在——‘共生体’，需要宿主才能维持形态。”他将圆筒抛给周晨，“这里面是凝固汽油与 holy ater 的混合药剂，对灵体形态的东西有效。”
周晨接住圆筒时，指尖触到筒身刻着的十字架纹路，突然想起奶奶留下的那本破旧圣经。他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宗教典籍，此刻却意识到，那些被红笔圈住的段落，描述的正是类似共生体的存在。
“邹晓婷！”秦雨突然惊呼，周晨回头时，只见邹晓婷腿上的青黑纹路正顺着血管向上攀爬，已经蔓延到了膝盖。更诡异的是，那些纹路在月光下竟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像是有无数细的昆虫在皮肤下游动。
“它在响应黑雾的召唤。”邹晓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能感觉到……它想回到那个‘神’的身边。”
周晨突然想起祭坛上的黑色球体，那些从裂缝中涌出的灵魂在消散前，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鞠躬。他握紧手中的金属圆筒，阴阳目看到邹晓婷体内的毒素正在形成某种共振频率，与黑雾的脉冲信号逐渐同步。
“必须切断这种共振。”周晨咬开圆筒的保险盖，对准邹晓婷的伤口按下开关。幽蓝的药剂喷溅而出的瞬间，青黑纹路突然剧烈收缩，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邹晓婷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抓住周晨的胳膊：“别停！顺着血管烧！它在往心脏钻！”
药剂渗入伤口的刹那，了望塔方向的黑雾突然加速逼近，空气中的腥甜味变得浓郁，周晨甚至能听见藤蔓伸展的沙沙声。罗飞突然将林阳背得更紧，朝着秦雨大喊：“你刚才的信号源在十七米深？”
“是……”秦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罗飞突然冲向废墟边缘，抓起块断裂的钢筋猛地插进地面。
“共生体的弱点在宿主的脊椎神经，而控制它们的信号源，一定连接着某种中枢系统。”罗飞的声音因用力而沙哑，钢筋周围的地面正在隆起，黑色的藤蔓如同受惊的蛇群般疯狂扭动，“十七米深，足够藏一个活体容器了！”
周晨的阴阳目突然捕捉到惊饶画面——废墟下方的土壤里，蜷缩着一具巨大的躯体。那是由无数失踪者的肢体拼接而成的怪物，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块缩版的黑色球体，无数藤蔓从球体延伸出去，连接着地表的每一株植物。
“是母体！”周晨的声音带着颤音，“整个不归林都是它的延伸，黑雾是它的感知神经！”
就在这时，林阳突然从昏迷中惊醒，他猛地抓住周晨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瞳孔里布满血丝：“玉坠……那些银色的丝……”他咳了口血，却笑得异常诡异，“它们在我的血管里扎根了。”
周晨低头看向林阳的伤口，那些银色细丝已经顺着血管蔓延到了脖颈，在皮肤下形成蛛网般的纹路，竟与邹晓婷体内的青黑纹路隐隐呼应。
黑雾在此时终于追上了他们，无数藤蔓从雾中探出，却在距离众人三米处突然停滞。周晨看着林阳脖颈上跳动的银色纹路，突然明白——玉坠的碎片正在转化林阳的血液，让他暂时拥有了与共生体相似的波动频率。
“它把我们当成同类了。”秦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的终端屏幕上，所有红色标记都停止了移动，“或者，它在犹豫……要不要吞噬‘同类’。”
罗飞突然将钢筋猛地往下一插，地面传来沉闷的碎裂声。黑雾剧烈翻涌起来，周晨看到母体胸腔里的黑色球体正在收缩，无数藤蔓疯狂抽打地面，却始终不敢靠近林阳周围的区域。
“现在！”林阳突然推开周晨，自己朝着黑雾冲去，“我引开它，你们去炸母体！坐标在……”他的话被突然涌出的血沫打断，银色纹路已经爬上他的脸颊，“在北纬37°19′，那里有观察者的主实验室！”
周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林阳的身影已经冲进黑雾，藤蔓如同潮水般涌向他，却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自动退开，形成一道诡异的通道。
“他疯了！”邹晓婷挣扎着想追上去，却被罗飞死死按住。
“这是唯一的办法。”罗飞的声音低沉，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枚微型炸弹，“玉坠的力量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在母体恢复控制前毁掉它。”
周晨看着黑雾中林阳逐渐模糊的身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位404科长笑着“恐惧就像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他握紧手中的金属圆筒，阴阳目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北纬37°19′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废弃的文台，穹顶中央嵌着块巨大的黑色晶体，无数管道从晶体延伸到地下，连接着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人形躯体。
那人形躯体的脸，赫然是引路人。
而在晶体深处，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瞳孔里倒映着整个城市的轮廓。
“我们走。”周晨突然转身，声音平静得不像他自己。他将金属圆筒塞给邹晓婷，“守住林科留下的生路，我们去掀了观察者的老巢。”
罗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咧嘴一笑：“制裁者的家训，掀桌子前得先砸了碗筷。”他将微型炸弹的引爆器塞进周晨手里，“母体的核心在地下十七米，记得往东北方向偏三米，那里是它的神经节点。”
秦雨突然拽住周晨的衣角，终端屏幕上跳出组新的坐标，与林阳的位置完全吻合：“我破解了信号源的加密协议，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母体的藤蔓网络，已经蔓延到城市边缘了。”
周晨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诡异的橘色，看不到一颗星星。他想起引路人的“神已苏醒”，突然明白，不归林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某种恐怖存在的……起点。
黑雾中的藤蔓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周晨知道林阳快撑不住了。他最后看了眼那片翻涌的黑暗，转身跟着罗飞钻进密林：“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身后的黑雾里，林阳的笑声混着藤蔓的嘶鸣传来，带着种近乎疯狂的释然。周晨攥紧引爆器，指腹按在冰冷的按钮上，突然想起奶奶圣经里的那句话：
当暗影吞噬光明之时，被选中的羔羊，将成为新的祭坛。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羔羊，但他清楚，这场以城市为棋盘的献祭游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藏在文台深处的“神”，已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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