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深潭，在这片骤然死寂的水域上空回荡。那女子站在船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陈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压力！
远比面对那阴鸷执事和西漠蛮汉时更大的压力，无声无息地降临！
陈默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感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灵魂深处。他心脏紧缩，精神力枯竭的脑海更是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如何知道的？自然是系统那疯狂刷新的威胁警报和能量扫描结果，明确指出船舱内藏着一个能量等级远超执事的存在。但这种话，绝不能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掩饰住瞬间的思绪翻腾，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经过计算的坦诚（或者，是精心筛选后的部分坦诚）：
“猜的…”他艰难地开口，目光扫过那噤若寒蝉、冷汗直流的阴鸷执事，“这位…执事大人…行事风格…略显…急躁。东极工会…若只想强取豪夺…来的就不会是…他一个人…至少…应该有位…真正能主事…且要脸的人…在后面…看着，不是么？”
他这话得极其刁钻，既点明了那执事行事不堪，暗中捧了对方一句“真正主事且要脸”，又将对方的出现归结于合理的推测，巧妙地掩盖了系统存在的痕迹。
那女子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似是讶异，又似是玩味。她并未追究陈默话语中的细节，目光反而转向了那艘西漠的改装船和南林的舟。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战斧部落的朋友，南林的巡林者，此间事，现已由我东极城邦渔业工会接手。二位，请回吧。”
没有盛气凌人，却带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地位的自然而然的驱逐意味。
西漠那刀疤脸壮汉脸色变了变，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接触到那女子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目光，又看了看她身后那艘装备精良的快艇，最终只是不甘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粗声粗气道：“哼！算你们东极狗屎运！我们走！”罢，竟真的操纵着改装船，干脆利落地转向，破开迷雾离开了。他们似乎更不愿同时得罪状态不明的黑水夫人和明显不好惹的东极工会高层。
南林那位巡林客则更加干脆，兜帽下的头颅微微一点，算是打过招呼，那艘藤蔓舟便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悄然融入了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因这女子的出现和一句话，便瞬间瓦解！
东极工会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现在，这片水域只剩下东极的快艇，水中的陈默，以及那庞大的龙鲤尸身。
那女子这才重新将目光完全聚焦在陈默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苍白失血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手臂以及怀中那显然塞了东西、微微鼓起的衣物处停留了一瞬，缓缓开口：
“我是凌诗雨，东极城邦渔业工会外勤理事。”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语气平淡，却自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你，很有趣。能以这种状态，钓起上古龙鲤，还能看破我的行藏，甚至…暂时唬住了那些豺狼。”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对你的来历，以及你如何钓起这龙鲤的过程，很感兴趣。”凌诗雨继续道，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据我所知，黑水潭区域，似乎并没有你这号人物。你来自哪里？遗忘溪流？还是更远的废墟？”
陈默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对方看似语气平和，实则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他绝不能透露系统和自身的真实底细。
他再次咳嗽起来，显得越发虚弱，断断续续地回答道：“…一个…地方…不值一提…能钓起它…运气罢了…它之前…就被很多人…围攻…受了伤…又刚好…被我的饵料…激怒…失去了理智…”
他巧妙地将成功归结于运气、龙鲤已有的伤势和其失控的状态，将自己隐藏在“侥幸”之后，这符合一个突然获得巨大收获的、有些聪明的底层钓手的人设，也最能降低对方的警惕和深究欲望。
凌诗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透她是否相信。直到陈默完，她才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他这个法，或者，暂时不打算深究。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那沉浮的龙鲤尸身，眼神变得凝重了一些：“那么，谈正事吧。这头上古龙鲤，尤其是其体内蕴含的‘古老本源力量’，对工会，对我，都很有价值。”
她不再兜圈子，直接表明了意图，但却换了一种方式。
“按照东极的规矩，钓获之物，原则上归钓获者所樱”她先肯定了一句，随即语气微转，“但此物牵扯太大，以你现在的状态，怀璧其罪，根本不可能安全带离黑水潭，甚至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即便我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找上你。”
她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然后抛出了她的条件：
“我可以代表工会，给你一个相对公平的交易。你可以保留一部分龙鲤材料自用，但大部分，尤其是蕴含本源力量的核心部分，需要出售给工会。”
“作为回报，”她的目光重新看向陈默，带着一种审视，“工会可以支付给你一笔足够丰厚的‘海渊币’，并且…我可以破例，给你一张前往东极城邦的‘临时通行证’。”
“有了它，你才能穿过城邦的能量护罩，真正进入东极。那里有更广阔的水域，更丰富的资源，更高级的钓技和知识…当然，也有更大的机遇和危险。远比你在黑水潭，甚至遗忘溪流挣扎求存，要强得多。”
她的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描绘出了一幅足以让任何底层钓手疯狂的未来图景。海渊币是东极城邦的硬通货，而临时通行证，更是无数外来者梦寐以求的、踏入新世界的敲门砖！
这并非强抢，而是一场看似公平，实则蕴含着更深层次掌控意图的交易。她用资源和前景，来换取陈默手中最珍贵的战利品，并将他纳入东极的体系范围内。
陈默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东极城邦！他之前从独眼龙的日记和系统信息中了解过，那是远比黑水潭更高级、更秩序化，但也更复杂危险的地方！确实是他计划中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这张通行证，无疑能省去他无数麻烦和风险！
但是…交出大部分龙鲤材料？尤其是那本源力量？这无异于割肉！
而且，他绝不相信对方会如此“慷慨”，这背后必然有着更多的算计和限制。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后，才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凌诗雨，沙哑地问道：“…临时通行证…有什么…限制？”
凌诗雨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茨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
“很简单。持临时通行证者，需在三个月内，完成工会指定的三项‘贡献任务’，积累足够的‘工会贡献点’。届时，临时通行证方可转为正式居住许可。”
“否则…”她的话语微微一顿，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通行证失效，并被列入东极城邦不欢迎名单，永久拒绝入境。”
任务？贡献点？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看似是一场交易，实则对方不仅拿走了大部分战利品，还要他未来三个月内继续为工会效力，接受他们的指派和考核！
好精明的算计！好强势的姿态！
这女人，远比那个阴鸷执事难对付得多！
陈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抬起头，迎着凌诗雨那深邃的目光，缓缓地、艰难地点零头。
“…好…我…同意。”
他选择了接受。在当前形势下，这是最优解，也是唯一的选择。
先拿到进入东极的资格和启动资金，活下去，站稳脚跟再。未来的事，未来再筹谋！
凌诗雨对于陈默如此干脆的同意，似乎略有一丝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微微颔首：“聪明的选择。”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那名阴鸷执事虽然满脸不甘，却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恭敬地递上一个巧的金属盒子和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钱袋。
凌诗雨接过东西，目光再次看向陈默，以及他身后那庞大的龙鲤，淡淡开口：
“那么，现在，开始交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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