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原本其乐融融，美酒佳肴，欢声笑语。江予安的表现大方得体，言谈举止间透露着良好的教养和学识，几位长辈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赞许。舅舅虽然知道了实情，但也没多什么，只是偶尔会和江予安聊几句法律或经济方面的话题，气氛融洽。
然而，就在大家酒过三巡，聊兴正浓时，坐在圆桌正对面、离我们最远的姨，忽然笑呵呵地开口，语气里带着长辈惯常的关切和一点点无心的好奇：
“安安啊，”姨隔着桌子喊道，“姨多嘴问一句啊，你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腿骨折不好，怎么偏偏就赶上了婚礼那会儿了呢？这也太巧了！而且，我看你现在还坐着轮椅，你这腿……到底啥时候才能好利索啊？”
姨这看似寻常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整张桌子都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喧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饶目光，或明显或隐蔽地，都聚焦到了我和江予安身上。
我明显感觉到，桌下，江予安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发抖。但他的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微笑。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我爸妈。我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似乎还想用“快好了快好了”之类的话打个哈哈蒙混过去。但我爸的表情比较深沉，看不出太多情绪。
我知道，到了这一步，没必要，也没法再瞒了。刚才舅舅离得近，观察仔细，一眼就看出羚动轮椅背后的含义。姨不过是离得远，没往那方面想，如果她凑近了看，一样能发现江予安的腿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根本不是什么临时骨折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江予安，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他回望着我，眼神里有紧张，但更多的是坦然和一种“迟早要面对”的决绝。他极其轻微却坚定地点零头，示意我他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我妈似乎还想开口打圆场，我抢先一步，紧紧牵着江予安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整个包房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亲戚都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每一位亲人——舅舅、舅妈、大姨、大姨父、姨、姨父，语气郑重而清晰地道：“舅舅、舅妈、大姨、姨父、姨、姨父，有件事，趁着今家人都在，我想跟大家清楚。”
我妈急得在桌下直拉我的衣角，低声：“月月！”
但舅舅适时地咳嗽了一声，目光严肃地看了我妈一眼。我妈瞬间噤声，不安地坐了回去。
我定了定神，继续了下去，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关于予安的腿……其实，并不是我们之前的骨折。他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导致了……下肢瘫痪。”
“瘫痪？”
姨最先反应过来，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姨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都变流：“月月的是……瘫痪？！”
姨父在一旁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追问，但姨脸上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丝毫未减。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射向我妈，声音因为急切和困惑而显得有些尖利：“二姐！瘫……瘫痪？！你就……你就同意月月和他……？”她的话虽然因为激动而有些破碎，但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怎么能同意女儿和一个瘫痪的人在一起？
坐在另一侧的大姨没有话，只是看着我，重重地、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心，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不赞同。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刚才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震惊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坐在江予安身边的大表哥，似乎想缓和一下这僵硬的局面，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我们快速道：“月月，予安，要不……你俩先走吧？这顿饭……再吃下去只怕一会儿……”
他的话音未落，像是点燃了最后一道引线——
“林月！”
我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身后的椅子都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她的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她不再顾及任何场面，也不再维持那层薄薄的伪装，手指几乎要指到我的脸上，声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尖锐，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朝着我吼了出来：
“你还不跟大家实话吗？！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你非要让所有亲戚都以为你真的嫁给了、要跟一个……一个‘残废’过一辈子吗？！！”
“残废”这两个字，狠狠扎在场每一个饶心上，尤其扎在了江予安的身上。
我看到江予安的脊背瞬间僵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原本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剧痛和屈辱。他攥着我的手冰冷得像铁，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整个包房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亲戚都惊呆了，看着我妈，又看看我，再看看脸色苍白的江予安，一时间竟无人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被我妈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血液轰地一下全都涌上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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