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海物流总部，宋在浩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桌上的报表数据依旧“光鲜亮丽”。
市场份额、营收总额在韩进巨量资金的注入下，持续攀升，碾压着强盛物流。
然而，宋在浩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一种长期在基层摸爬滚打培养出的、对市场细微变化和人心的敏锐直觉。
让他嗅到了这派“繁荣”景象下隐藏的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联盟内部的人心正在涣散。
那些以前会主动来找他喝酒、称兄道弟的中公司老板们，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眼神闪烁，笑容勉强。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会旁敲侧击地抱怨韩进空降来的那些“老爷”们如何趾高气扬。
如何肆意压价，如何把原本承诺的奖励克扣得一文不剩。
他能看到，报表下的暗流汹涌。
业务量是上去了，但利润都去了哪里？
大部分被韩进以“管理费”、“系统使用费”、“资源整合费”等各种名目抽走。
留给那些真正干活的加盟商的，只是些残羹冷炙。
更可怕的是，韩进的管理团队对于任何有异议的加盟商，采取的不是沟通和安抚，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吞并！
已经有好几家颇有实力的区域运输公司，因为试图争取自身权益。
转眼间就被韩进扶持的代理人取代，或者其核心业务被直接划走！
这种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做法，让宋在浩感到心惊肉跳！
这根本不是在建设一个健康的联盟，这是在透支四海积累的信誉。
是在用韩进的金钱暴力强行维持一个表面繁荣的假象！
他尝试着去找那些从韩进总部空降过来的高管们沟通。
他心翼翼地提出：
“朴总监，我们对加盟商的运价是不是压得太低了？他们也要生存，长期下去，我怕…”
话没完，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
“宋社长，你操心太多了。
集团战略就是要快速占领市场，挤压强盛的生存空间。
这些鱼虾，能跟着我们喝汤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不想干？有的是人抢着干！”语气中的轻蔑和不耐烦毫不掩饰。
另一位更年轻气盛的韩进高管甚至直接嘲讽他：
“宋社长，听您以前把四海经营得‘很不错’？
呵呵，结果呢？差点被一个毛头子打垮！要不是集团及时介入，四海早就姓李了！
您那套过时的、讲究人情世故的老办法，早就该淘汰了！
现在是一切看数据、看效率的时代！
您啊，还是安心执行集团的指令吧，具体的运营，就不劳您费心了。”
刺耳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宋在浩心上。
他不仅被完全架空，失去了决策权，甚至连建议的资格都被剥夺，被视为一个无能、过时的老古董。
巨大的屈辱感和对四海未来的深切忧虑，日夜煎熬着他。
但他还记得赵敏俊的“知遇之恩”。
是赵常务当年提拔了他，给了他执掌四海的机会。
如今，尽管赵敏俊自己也失了势，被会长责骂，但宋在浩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必须再尽最后一次力。
他鼓起勇气，拨通了赵敏俊的私如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赵敏俊明显带着烦躁和不耐的声音：
“喂？什么事？我很忙！”
“常务！是我，在浩。”
宋在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恳切：
“打扰您了，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须向您汇报。”
“有屁快放！是不是强盛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
赵敏俊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雪耻”，如何快速打垮李振宇。
“不是强盛…是…是我们内部。”
宋在浩斟酌着用词：
“常务，我觉得我们现在对联盟加盟商的政策…是不是太…太强硬了？
下面怨气很大，很多老板都在暗中抱怨，甚至…甚至有人开始和强盛那边接触了。
我担心长此以往，联盟会从内部…”
“够了！”
赵敏俊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尖厉：
“宋在浩！你怎么还是这副畏首畏尾、杞人忧的老样子？！
抱怨？他们有什么资格抱怨？！
拿着我们韩进给的订单，赚着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和强盛接触？好啊！让他们去！
等我们彻底碾死强盛，下一个就收拾这些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宋在浩心里一凉，急忙解释：
“常务，不是这样的！这些中公司虽然个体实力不强。
但他们是联媚基础，是网络的毛细血管啊！我们不能…”
“什么毛细血管！狗屁！”赵敏俊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着宋在浩咆哮起来：
“我告诉你宋在浩！我们韩进根本不需要这些摇尾乞怜的杂鱼！联盟？
那只是暂时利用一下他们的工具！
等强盛倒了，整个市场都是我们韩进的！
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话的，勉强赏口饭吃，不听话的，直接吃掉！
这才是商业的法则！你懂不懂？！”
宋在浩握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脸色变得苍白。
他没想到，赵敏俊竟然会出如此冷酷的话！
“常务！不能啊！这样会…”
“宋在浩！”
赵敏俊彻底失去了耐心，极尽侮辱地吼道：
“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被李振宇吓破哩吗？
整就知道嘀嘀咕咕这些丧气话，你要是不敢干，就滚一边去！
别挡着路，一条老狗，除了会叫唤还会什么？！”
“老狗…？”宋在浩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
他一生兢兢业业，为四海物流付出了全部心血。
即便在被架空后，依然忧心忡忡，试图尽忠直言…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恶毒无比的“老狗”？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愤、委屈、绝望和巨大的心痛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忠诚、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
“噗——！”
急火攻心之下，宋在浩只觉得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液溅落在光洁的办公桌和那份“漂亮”的报表上，“触目惊心”
他眼前一黑，手中的电话滑落，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喂？喂？！宋在浩？你他妈话！装什么死？！”
电话那头，赵敏俊还在不耐烦地吼叫着，却只听到一阵忙音和物体倒地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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