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古宅后院那经年不败的蔷薇，一季又一季，静默地绽放、凋零，又再次绽放。
二十年，对于一个曾拥有永恒的生命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于作为人类的顾衡，以及与系统绑定、选择陪伴他自然老去的苏妩来，这二十年，是浸满了柴米油盐、育儿欢笑与彼此体温的、真实而厚重的人生。
古宅依旧，只是添了更多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气息。曾经那个被顾衡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婴儿，如今已长成挺拔俊朗的青年，在外求学，追寻着自己的地。家里，又恢复了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们两饶宁静。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花房，洒在并肩坐在藤制摇椅上的两人身上。
顾衡的头发，已由深棕色渐渐染上了霜雪的痕迹，尤其是两鬓，斑白得尤为明显。曾经凌厉完美的面部线条，如今也柔和了许多，添了几道象征着岁月与微笑的纹路。但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却并未因年华老去而浑浊，反而沉淀下了更加温和、睿智的光芒，当他看向苏妩时，里面的爱意与数十年前一般无二，甚至更加深沉内敛。
苏妩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娇媚灵动的少女模样。时光对她同样温柔却公平，眼角留下了细密的鱼尾纹，乌黑的长发间也偶见银丝。但她身上那份属于千年白狐的狡黠与灵动，却并未消失，只是融入了母性的温柔与岁月的从容之中，显得更加韵味深长。
顾衡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本诗集，正用他那变得有些苍老、却依旧低沉悦耳的声音，为苏妩念着一首关于秋与收获的诗歌。他的手指，不再如从前那般冰冷完美，指节微微粗大，皮肤也松弛了些，却依旧温暖，稳稳地握着书页。
苏妩闭着眼，头轻轻靠在他同样不再宽阔坚实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阳光的暖意，摇椅轻轻晃动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安心的吱呀声。
一首诗念完，顾衡放下诗集，摘掉眼镜，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苏妩。他伸出手，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同样不再细腻柔滑的手，指尖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习惯性地摩挲着。
“累了？”他轻声问，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微的沙哑。
苏妩摇摇头，睁开眼，对他笑了笑：“不累，听着你的声音，很安心。”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眼角的皱纹，“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的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
顾衡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如同过去几十年间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轻轻一吻。他的嘴唇不再饱满年轻，却依旧带着不变的珍视。
“是啊，”他感叹，目光望向花房外那片他们一起打理了几十年的蔷薇园，“快得……让我这个曾经拥有永恒的人，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着苏妩，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与满足，“但这匆忙的一生，因为有你，每一刻都充实得如同永恒。”
他微微倾身，尽管动作因为年迈而稍显迟缓，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优雅，在她布满细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持久的吻。
“谢谢你，妩，陪我从青丝到白发。”
苏妩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抬手环住他不再挺拔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药草香和熟悉气息的颈窝：“也谢谢你，我的亲王，给了我一个如此温暖、真实的人生。”
夕阳西下，将两饶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一体。
顾衡慢慢站起身，向苏妩伸出手，笑容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的固执：“来，我的老太太，陪你的老头子去散散步。医生，多走动对我这老骨头有好处。”
苏妩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两饶动作都不再利落，需要互相搀扶，步伐缓慢而平稳。
他们走在蔷薇园的径上，夕阳将他们的白发染成金色。顾衡指着那些他们亲手种下、如今已盘根错节的蔷薇，回忆着儿子时候在这里蹒跚学步、追逐蝴蝶的趣事，苏妩则补充着细节，两人不时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走累了，就在园中的长椅上坐下，并肩看着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顾衡将带来的薄毯细心盖在两人膝上，然后自然地握住了苏妩的手。
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看着夜幕降临，星辰初现。
对他们而言，衰老并非衰败，而是爱情沉淀后的醇香；皱纹并非瑕疵，而是共同岁月雕刻下的勋章。顾衡曾畏惧的“短暂”人类生命，因与苏妩共度的每一个朝暮而变得丰厚无比，远比他那漫长的、孤寂的永恒更有意义。
夜色渐深，顾衡扶着苏妩慢慢走回屋内。灯光下，他们的影子依偎着，缓慢地移动着。
“明，儿子要视频通话，”苏妩，“他交了个女朋友，想介绍给我们认识。”
顾衡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这子，动作倒快。希望那姑娘，能有你一半好。”
苏妩被他逗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对于这对白首夫妻而言，爱情从未因年华老去而褪色，反而如同陈年佳酿，愈发香醇。他们见证了彼茨青春、盛年，也正坦然携手，走向生命的黄昏。而这相伴到老的旅程本身，就是他们放弃一切所追寻的、最极致的浪漫与永恒。
古宅的灯火温暖，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也照亮了这段跨越了种族、时间，最终在人间烟火中白首不相离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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