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凉的触感，带着尘埃落定般的郑重，稳稳覆盖在苏妩的手背上。那短暂的、无声的确认，像一道无形的桥梁，在经历了一夜风暴与晨间崩溃的废墟上悄然架起。
苏妩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他。顾衡也仰着头，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瞳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已彻底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一种奇异的专注。他没有立刻收回手，指尖的微凉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停留了几秒，才如同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滑落下去。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看别处，只是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撑在地毯上的、依旧苍白的手。仿佛刚才那耗尽心力的一触，已经用尽了他所有表达的勇气，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真空的安静。
苏妩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柔软填满，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心疼。她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活动一下站久的双腿，微微屈膝蹲了下来，与跪坐在地毯上的顾衡视线基本持平。
“饿不饿？”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哄孩子般的温软腔调，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他情绪波澜的词汇，只聚焦在最基础的需求上，“厨房有温着的牛奶，要不要喝一点？”
顾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长时间的沉默和情绪的巨大消耗，似乎让他暂时失去了对外界刺激的回应能力，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苏妩并不气馁，也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边蹲着，目光温和地落在他低垂的发顶上。晨光将他的发梢染成温暖的浅棕色，细的绒毛清晰可见，透着一股脆弱的稚气。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城市的模糊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苏妩的腿都有些发麻时，顾衡低垂的头颅，极其极其缓慢地、幅度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
那动作轻微得像风吹动羽毛，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苏妩心底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好。”苏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如同奖励一个勇敢迈出第一步的孩子。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极其缓慢地、动作幅度极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麻的脚踝，确保动作不会带起太大的气流或声响惊扰到他。
然后，她才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轻缓，走向门口。她没有回头看他，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去去就回。
在她拉开房门即将走出去的瞬间，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地毯上那个跪坐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跟上来，也没有看向门口，只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带着一种全然的茫然和下意识的追随本能，踉跄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距离房门几步远的墙边。然后，他就那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佝偻着，低垂着头，将自己镶嵌在墙壁的阴影里，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暂时停靠的坐标点。
他在等。以一种最笨拙、最不设防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等待和依赖。
苏妩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反复扫过，酸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带上房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条缝隙。她快步走向厨房，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但依旧保持着安静。温热的牛奶很快倒好，她甚至还加了一勺他之前似乎并不排斥的、带着淡淡花香的蜂蜜。
当她端着那杯散发着温暖甜香的牛奶回到房间门口时，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顾衡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背靠着墙壁，低垂着头，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等待被认领的布偶。听到门响，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极其迅速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带着初醒般的惊惶和一种全然的、不加掩饰的……期待，直直地看向门口，看向她手中的杯子。
那眼神，纯粹得如同等待投喂的雏鸟。
苏妩端着牛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近他。她停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没有立刻递出杯子，只是微微弯下腰，将盛着温热牛奶的杯子轻轻举到他视线平齐的高度，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温的，加零蜂蜜。”
顾衡的目光紧紧锁着那杯牛奶，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蜂蜜的甜暖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他喉结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似乎想要抬起，又带着某种巨大的迟疑和笨拙。
苏妩看穿了他的无措。她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举着杯子，像举着一颗温暖的星星。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带着无声的鼓励。
几秒钟的僵持后，顾衡像是终于鼓起了某种勇气，一只苍白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抬了起来。他的目标却不是杯子，而是再次……伸向了苏妩空着的左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清晨确认时那样带着破釜沉舟的郑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寻求支撑的依赖福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紧紧地……抓住了苏妩左手指下方的衣角。
力道不大，却抓得很牢，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抓住了衣角，他才像是获得了某种许可和力量，另一只手才终于伸向那杯牛奶。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手指有些僵硬地握住温热的杯壁，然后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将杯子凑到唇边，口口地、近乎贪婪地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种熨帖的暖意，让他紧蹙的眉心都微微舒展开来。
他一边喝着，那只抓住苏妩衣角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杯暖意，必须经由这只手传递过来的安全感，才能真正抵达他冰冷混乱的内心。
苏妩就这样微微弯着腰，一手稳稳地举着牛奶杯方便他啜饮，一手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她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因为热饮而染上一点薄红，看着他专注啜饮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感受着衣角传来的那份不容忽视的牵扯力道。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守护欲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叮！目标顾衡基础生理需求满足度提升！核心安全感依赖模式初步激活！物理接触等级：基础依赖（衣角抓握）！甜甜监测到……呜呜，他好像终于知道饿了，也知道抓着宿主才有东西吃了！】甜甜的声音带着感动的哭腔。
一杯牛奶很快见磷。顾衡似乎意犹未尽，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沾着奶渍的唇角，目光依旧带着一丝懵懂的渴望，望向空聊杯底。
“还要吗？”苏妩的声音放得更柔。
顾衡的目光从杯底移开，抬眸看向苏妩。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些茫然，多零清晰的、孩子般的诉求。他没有话，只是抓着苏妩衣角的手，又轻轻地、带着点催促意味地拽了一下。
苏妩忍不住莞尔。“好，等等。”她试图轻轻抽回被他抓着的衣角，好去给他再倒一杯。
然而，就在她衣角移动的瞬间，顾衡抓握的力道猛地收紧！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慌，如同害怕被突然遗弃！
“乖，”苏妩立刻停下动作，声音带着抚慰的魔力，“我不走远，就在门口。”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虚掩的房门，“你看得见我。”
顾衡琥珀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房门，似乎在艰难地理解着“看得见”和“不走远”的含义。他抓着衣角的手指依旧没有松开，力道却微微松动了一丝，带着一种将信将疑的试探。
苏妩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强行挣脱。几秒钟后，顾衡像是终于评估完毕，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的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松开了紧抓着衣角的手指。但他没有退回墙边，而是像个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苏妩身后半步的距离，一直跟到了门口。
苏妩打开门，他就停在门框内，身体紧贴着门框的边缘，目光紧紧追随着苏妩走向厨房吧台的背影，确保她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直到苏妩端着第二杯牛奶转身走回来，他才像是松了口气，身体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点。
这一次，当苏妩再次将杯子递到他面前时，他没有再去抓她的衣角。或许是刚才的信任得到了验证，也或许是腹中的饥饿感催促着他。他只是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杯子，再次口啜饮起来。但他的身体，却依旧紧紧地挨着门框站着，距离苏妩不过半步之遥，像一株终于找到依附物的藤蔓，无声地宣告着他此刻的“领地”和依赖。
苏妩靠在门框的另一侧，静静地看着他喝牛奶。晨光穿过门框，将两饶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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