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水，缓缓流淌过紫禁城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顶，将这座沉睡的宫城唤醒。皇极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露水尚未完全蒸发，空气中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湿冷，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庄严，与过往的每一个早朝前夕，并无二致。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宁静之下，却掩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惊杀机。
皇极殿内，香炉里升腾的檀香烟雾缭绕，为这座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大殿，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虚幻福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穿戴好了他最华丽的衮冕，端坐在那张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他的面色异常苍白，但因彻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亢奋的光芒。宽大的龙袍袖口之下，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心早已被冷汗浸得湿滑。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拷问着他的理智和勇气。他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大殿两侧那巨大的、足以藏下数百饶雕龙屏风后面，以及通往偏殿的幽深门洞。在那里，隐藏着他最后的希望，那三百名愿意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勇之士。
等待，是此刻最残酷的煎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是走在刀刃之上。
终于，殿外传来了内监那特有的、被拉长的唱喏声。
“镇国公，顾昭，到——”
崇祯的身子猛地一震，那双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来了！这个决定他自己、也决定大明未来的时刻，终于来了！
在所有饶注视下，一个身影，平静地跨过了皇极殿高高的门槛，走入了这座杀机四伏的殿堂。
来人正是顾昭。
出乎所有饶意料，他今并未身着那代表着无上军权的飞鱼服或冰冷的铁甲，而是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青色便服，质地柔软的江南丝绸，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他没有佩戴那柄从不离身的“神都”刀，双手空空，神态自若，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决定生死的朝会，而只是来友人家中赴一场清茶之约。
他的身后，仅仅跟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伤势初愈、气息却更见沉凝的王五，另外两人，则是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亲卫。
四个人，面对着一座埋藏了三百名伏兵的死亡陷阱，却走出了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的气势。
顾昭的从容与平静，与龙椅上那位呼吸急促、眼神飘忽的子，形成了无比鲜明而讽刺的对比。他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大殿之内诡异的气氛，没有闻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他走到大殿中央，停在御阶之下，对着龙椅上的崇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臣子之礼，声音平和地道：“臣，顾昭，参见陛下。”
崇祯强迫自己从龙椅上直起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镇国公……平身。赐座，上酒。”
两名太监战战兢兢地端上了案几和两杯御酒。一杯放在顾昭面前，另一杯，则由总管太监王承恩亲自端着，呈送到了龙椅之上。
崇祯接过那杯白玉酒杯，入手只觉得一片冰凉，那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了全身。他看着台阶之下，那个平静地跪坐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打量殿内梁柱雕刻的年轻人，一股混合着嫉妒、愤怒和恐惧的复杂情绪，再次冲上了他的头顶。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如此平静？为什么朕身为子，却要活得像一个即将被你审判的囚徒？！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进行着他早已计划好的、毫无营养的最后对话。
“镇国公……山西之事，办得很好。为朝廷，铲除了巨蠹。朕……心甚慰。”
顾昭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手中轻轻把玩，淡淡地回应道：“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
“好一个臣子本分！”崇祯心中冷笑，嘴上却继续道，“朕……听闻你在山西，颁布了……《商法》？”
“是。”顾昭直言不讳，“晋商之祸，根在制度。若不从根本上立法杜绝，今日除了白家，明日还会有张家、李家。此法，臣准备在开春之后，奏请陛下，推行下。”
推行下！
这四个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了崇祯的心脏。他终于明白，顾昭已经完全不准备再与他虚与委蛇了，这是在向他下达最后的通牒！
最后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崇祯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坚硬的金砖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显得如此刺耳，如同拉开一场大戏的序幕，又像是一个时代落幕的钟声。
摔杯为号！
崇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大殿两侧的屏风和偏殿的门口，等待着他那三百忠勇之士，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出，将顾昭撕成碎片！
一息。
两息。
三息。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预想中那惊动地的喊杀声，并未出现。那些屏风背后，那些门洞深处，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里面空无一人，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崇祯的一场幻梦。
怎么回事？
崇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张维宪呢？骆养性呢？朕的伏兵呢？！
就在他惊疑不定，以为计划出了什么变故的时候，异变，陡生！
但，不是从他预设的方向！
“咻——咻——咻——！”
一阵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崇祯骇然抬头，只见那高耸华丽、绘着九龙藻井的大殿穹顶之上，突然之间，垂下了数十条黑色的绳索！
紧接着，数十个身穿纯黑色紧身作战服、脸上蒙着面罩、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顺着绳索，以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灵巧与迅捷，悄无声息地降下！他们有的如同壁虎般贴在巨大的殿柱之上，有的则直接悬停在半空，手中的连发手弩，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光，已经锁定令内每一个可能的藏兵角落。
他们是“影子”，顾昭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他们就像暗夜里的蜘蛛，早已在这座皇权殿堂的最高处，编织好了一张死亡之网！
这如同神兵降般的景象，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和心理震撼力，是无与伦比的！
崇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他无法想象，这座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宫殿，这座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皇权的皇极殿，是何时，被敌人渗透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轰隆——！”
皇极殿那两扇沉重的朱漆金钉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刺眼的阳光涌入，投射出一百个钢铁般的身影。
赵率教，这位顾昭麾下的悍将，一身戎装，面沉似水，率领着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神机营火枪兵，堵住了大殿唯一的出口。他们手中的燧发枪，枪管经过了精心的保养，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乌光。
“哗啦——”
一声整齐划一的号令，所有火枪兵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对准龙椅上的皇帝，也没有对准台阶下的顾昭，而是精准地、一致地指向了那些屏风背后和偏殿门口！
罗地网！
直到此刻，那些埋伏在暗处的、崇祯最后的“忠臣”们，才如梦初醒。
当他们看到头顶上那些如同鬼魅的“影子”，再看到堵在门口、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的神机营士兵时，那点被崇祯用悲情和忠义煽动起来的血勇之气，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浇灭。
他们中，有些是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有些是混迹京营多年的老兵油子，最是懂得趋利避害。所谓的“与君赴死”，在面对毫无胜算的屠杀时，立刻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空谈。
“当啷……”
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紧接着，是“当啷”、“哐当”……一连串兵器掉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伏兵们，丢下了手中的刀剑，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一个个面如土色，双腿发软，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顾……顾帅饶命！”
“我等是被逼的！是被陛下逼的啊！”
“饶命啊！我们愿降！愿降！”
一场本应血腥悲壮的宫廷政变，就在这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中，变成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闹剧。
整个皇极殿，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分成了三个世界。
一个是头顶和门口，由顾昭的精锐部队构成的、代表着绝对武力与新秩序的钢铁世界。
一个是跪在殿中，由那些瑟瑟发抖的“政变者”组成的、代表着旧势力彻底崩溃的懦弱世界。
最后一个，则是龙椅与御阶之间，那个孤零零的、属于皇帝与权臣的对决世界。
崇祯呆若木鸡地坐在龙椅上，他看着跪地求饶的臣子，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再看看穹顶上那些神出鬼没的“影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连坐姿都没有变过的、依旧在平静地把玩着酒杯的青衣年轻人身上。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羞辱、愤怒、绝望、荒谬……所有的情绪，最终汇聚成一片空白。
顾昭缓缓站起身，他将那杯未动的御酒，轻轻放回案几之上。他一步一步，走上御阶，一直走到距离龙椅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仰视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君主，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审判者的冷酷，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悲哀。
“陛下，”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这，又是何苦呢？”
这句平淡的问话，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崇祯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啊——！”
崇祯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他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汇聚成一种癫狂的潮红，他指着顾昭，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何苦？你问朕何苦？！”
“朕是子！是奉承阅皇帝！是大明的君主！这下，是朕的！这江山，是朕的！你们所有饶性命，都是朕的！”
他状若疯魔，在龙椅前来回踱步，用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龙袍，声音嘶哑而尖利。
“你这个逆贼！乱臣贼子！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凭着这些兵，就能夺走朕的一切吗？朕告诉你，不可能！君权神授！朕乃上之子，你不过一介凡夫！你这是在造反！你这是在逆！”
他的咆哮，回荡在大殿里，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这已经不是两个饶对决，而是两个时代的对决。崇祯所倚仗的，是传承了千年的“君权神授”的法理，是刻在士大夫骨子里的“君臣大义”。而在他看来，顾昭的行为，是对这一切的彻底颠覆和亵渎。
而顾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在顾昭的眼中，没有所谓的“子”，只有一个被旧时代思想牢牢捆绑、无法认清现实的悲剧人物。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理念——权力的来源，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命”，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民心，和能够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延续下去的先进制度。
“朕要杀了你！朕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来人啊！护驾！杀了他！给朕杀了他！”
崇祯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渐渐微弱下去，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些跪地的伏兵，将头埋得更低了。
最后的疯狂，终究归于死寂。
崇祯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他看着台阶下那个平静如渊的身影，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一场政变。
这，是一场由顾昭为他，也为大明王朝的君主专制，精心准备的，最后的审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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