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明洛站起身来，再次校对了一番，将最终定型的样板拿给师傅，师傅则按着笔画顺序开始雕版。
秋风渐起的日子里，明洛穿着新裁的裙裳从医馆转出来，对平成和秋花愈发离谱的‘打情骂俏’视而不见，中学生的年纪嘛，她别当教导主任才是。
左右有元郎这个作兄长的管着，闹不出什么丑闻。
她脑海里盘桓着五花八门的新鲜花样，拣选着其中能落地的作具体计划。
刚转过一个角，迎面投下一片阴影。
是一个男人。
定睛一看，像是专门等着她的。
邱大郎。
“姐夫好。”明洛对外从来落落大方。
只是她今日的装束比之平日的朴素，添了几分清丽出尘，毕竟新作的秋衣和秋裳，女子性使然，她也如是。
选了几匹相对不那么富贵打眼的，给自己好生做了几条漂亮的裙子，偶尔上街穿一穿。
人靠衣装。
她这一用心打扮，邱大郎的眼神便晦暗了几分。
本来他是一门心思奔着功名富贵去的，碗娘性子不错，对上对下都很温声细语。
他不能不满意。
只是作为男人，好色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就和明洛的爱美一样，都是压抑不住的性。
“你与赵二家什么关系？”邱大郎开口便拿着乔，妄图以姐夫的名义来拿捏明洛。
明洛应变极快，四下看了看：“姐夫不也是吗？大家都是人啊。”
邱大身上的脂粉味儿，浓厚地离谱。
她姿态轻佻，眉眼生动非常，尽管隔着面罩，邱大郎依旧描绘出了明洛此时的娇俏脸庞。
“你阿姐会担心你。”
邱大郎继续板着脸。
“嗯，我尽量让她不担心。”明洛了解碗娘，每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发愁那个，日子过得很心。
“你身上带钱了吗？”
邱大郎突兀问。
明洛没一口回绝，她再不喜欢问女人要钱的男人，也记着这个是她姐夫，是碗娘视作的存在。
“姐夫要多少？”
她瞄了眼防备姿态很足的平娃，钱除了一部分在她地方，大多沉甸甸地缀在平娃腰间，腰缠万贯可不仅仅是个成语，这是种富贵的象征。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两贯吧。”邱大郎自诩不爱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只偶尔新鲜个一两回，但也有的消遣爱好，昨儿手气背，输了不少。
明洛顾虑着碗娘，没让姐夫下不来台，吩咐平娃去取，然后和邱大郎了拜拜。
“平成，你去跟一跟。”
她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借她钱的人，起码得弄清楚邱大郎借钱是为了什么。
“是。”
明洛对自己班子的完成度越发满意，就是若姚年纪零加之腿脚不便，实在没法出去独当一面。
城南那处平娃‘自作主张’买下来的空宅子被明洛再度转手，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了熟人。
“宋娘子客气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三郎的教书先生，有着个老实贤惠的妻子及蛮不讲理的妈。
明洛对这一家人印象深刻。
她关心了下孩儿的身体，马姓先生诚惶诚恐：“都托医师的福，冰糖雪梨的方子也很好，这几日几乎没咳过。”
“那就好。”明洛愿意让利对方，除了希望对方多关照三郎的学业外，更有自己的心思。
马先生拧起眉头：“单独辟出一间作女学？”
他满脸茫然。
“对。不用教什么诸子春秋，就教认字和一些实用的算学。”明洛知道眼下科举尚且稚嫩，大致分为经学律学算学三种。
世家官宦子弟念的叫国子学，庶民百姓子弟念的似乎叫四门学。
但目前，武德年间还没庶民百姓的事儿，官方这边只为贵族子弟开设了国子学。
其他的怕要等到贞观。
“娘子可有先生安排？男女有别，恕某无法胜任女学生的先生。”马先生十分认真。
“先生？”
明洛啧了啧嘴。
她上哪儿找？
于是明洛不耻下问：“敢问先生可知，这长安，识字的平民女子都在何处？”家里吗？
马先生看她是真不懂，苦笑道：“娘子这话问得差矣，光是识字这事儿，就不是平民能想的。”
至于女子……
他的娘子也不过学了千字文而已。
“还请先生指点。”
明洛颇为苦恼，或者她可以去寻一个不那么迂腐的男先生，她莫名想到了那日在寺庙遇上的杨姓幕僚。
“恕某无知。”马先生并不那么长袖善舞，要不然也不会接连得不到主家欢心，连个助教都做不长久了。
“行吧，您先开着，我把男孩送来，可以吗？”明洛并不气馁。
“行的。”
马先生对这宅子不出的满意，比原先赁的强上百倍，重点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屋舍。
明洛不会想到，她这一无心之举，会间接让这位马先生放弃了寻找宿主的念想。
多年后她得知马先生的名讳，几乎迫不及待地建言他赶紧去做常何府上的宾客文士。
就在明洛忙活服杨观齐来教女学生以及编写大纲时，并州局势终于恶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首先晋州落入列手，意味着从晋北到晋南的通道几乎被宋金刚刘武周彻底捋直。
而因为敌军的势如破竹，导致晋南这边最后一片净土上的河东城和夏县接连造反。
李唐在并州还剩下几个关键点呢？
除了晋南那一块外，还剩浩州（介休西北方向，位于西河郡）和绛州（正平对面）。
问题是，李唐的危机只有刘武周吗？
怎么可能。
*
长春宫内，接连几日的坏消息轰炸得这座宫殿失去了本来的贵气和骄傲，宛若一头被迫匍匐的野兽，只能低头发出哀哀的嘶吼。
“夏军前几日攻克洺州，淮安郡王且战且退就罢了，为何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秦王神色不豫。
若非这是他的堂叔，他几要破口大骂。
边上杜如晦倒习以为常，不无讥讽：“有裴公的先例在前，圣人未加什么责罚，淮安郡王打得还算可圈可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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