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我一直是想把医馆规模扩大成医院的。有些伤患不方便移动，或是需要留观的，可以住下来，像是我们在军中做的一样。”明洛借机起了自己的打算。
从来对此不积极的宋平在短暂的静默后看了会明洛，直瞧着她倍感不安。
明洛稍稍扭动了下身子，不自然道：“我晓得这事儿不好做，只是万事开头难，一旦医院成了规模气候，所有人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做事，比现在手把手地带学徒可轻松多了。”
她又就人才梯队，骨干储备的概念给宋平讲述了遍。
“人力是有限的，咱们得让建立一套好用的机制，让它自己运转。”作为穿越人士，明洛是很有抱负和远见的，除了必要的发明，她更想重新定义下一部分的游戏规则。
比如从医。
不再是父传子，师传徒的模式，而是有系统性的教学，实习，上岗。
宋平倒不是听不懂她的话。
相反，他冥冥中能感受到自己这养女高屋建瓴的眼界和水准，自打她从而降'般地来到自己家，眼看着家里是越来越好，生机勃勃又富贵盈门。
真以他的心态看，他是怎样都知足了。
黄土埋了截腿儿的年纪还能感受把飘飘然的滋味，宋平打心眼里感谢明洛。
“阿耶一向有自知之明，以我的出身和水平，到眼下是顶了，不该再妄求其他什么。”他这命里撑死就这些富贵了，吃喝不愁，家底殷实，已然是封顶了。
他当然不是来扫明洛心，紧接着又道：“阿洛你是个有想法的，和阿耶透个底，是想到什么地步？和你姐夫邱家的那种？帮着你弟弟去府衙里混个差事？”
夜里万俱寂，衬得马棚里的几声嘶鸣格外嘹亮突兀。
今儿是徐顺家的子值夜。
八岁的孩子，劈柴挑水割草喂马，样样都来得。
明洛能做的就是给他添了一顿夜宵，以及半斤肉的加菜，胜过千言万语的同情。
“徐四儿是长个子的年纪，夜里睡不好可能长不高。”明洛寻思着其他饶可能，和宋平建议了句。
宋平不以为然：“看他爷娘的身量，过几年十有八九还没阿洛你高。”
“他们几个轮换呗，老是徐四儿吗？”
宋平看了她一眼，抿了口水后道：“你当是好心，人家还以为你挑人不满意呢。这差事是徐顺来和我的，怕咱们家嫌四儿太能吃，又白养着妞三萍，以为不划算呢，特意表的忠心。”
明洛挑了挑眉。
这估摸着是徐顺看宋家人口简单，主子淳厚，上赶着积极卖好了。
“那行，我下次问问四儿，要是辛苦的话，轮换一两也校”
宋平还想再两句，又觉得多余，只拿了剪子将烛台上堆满的灯花拨开，随意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这也是明洛整出来的懒人法子。
他其实挺感谢阿洛的，虽作为交换，宋家提供了明洛最开始遮风挡雨的港湾，和千金难买的出身来历，但与真金白银的进账相比，也算是举手之劳了。
“阿耶，你问我想谋划到什么程度才满足……我只能，这辈子来论，大概是永远不会到头的。”
她没有武则的机缘和本事，更没有一连生四个儿子的‘福气’，决计到不了那个位置。
况且那是唐太宗啊——
换成谁都没那个狗胆。
那么到不了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一生就注定有所桎梏，有所顾忌，不可能随心所欲，凭心意过的。
“封侯拜相吧。”明洛轻声吐出几个字，在宋平的瞠目结舌到来前补充道，“”阿耶，真到了那一，我若为女子不得封赏的话，便是你和三郎了。”
绝大多数人存于世上的最高理想。
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只是由一个女子出来，宋平还是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怪异和不安，他脱口而出：“难道之后打仗，你还要跟去吗？”
女子随军的风险实在太大，就算得到上头的特批，但万一出现特殊情况呢，谁都料不到的。
明洛沉静如水，盯视着烛台上跳动的火焰：“阿耶放心，我不会刻意请命。”
不战争存在的风险，以及人性中的阴暗面，光是行军路上的苦头，就足够叫她一个现代女性避之不及的。
明洛又不是犯贱，叫她拿眼前的舒适生活换看不见摸不着，最后还落不到她头上的荣华富贵，着实没多大兴趣。
“可……我看着，到时出征，指不定又是强征，哪里是咱们了算的。”
明洛依稀记得，先是谁去了并州战败，一通胡搞后李渊又派了一堆数得上数不上的帅臣将领去救援河东，其中也有裴寂，结果全成了对方耀武扬威的‘战利品’，战线也从并州中部一点点被蚕食到了并州南部。
等李世民带兵过河的那会儿，基本上并州全面沦陷，处处都是反唐势力。
如果真要随军……
她默默下了决心。
一定要跟最后的胜利者。
这样起码能保证基本的人身安全。
宋平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强…征？你不是公主府指名的……”
在他的认知里，自家女儿辛辛苦苦忙活了这段日子，不就是图出事了能有个权贵撑腰吗？
明洛微微一笑：“逃得过一次两次，要是真有三次呢？满长安的医师都被征调走了呢？阿耶莫非以为，有突厥作依靠的刘武周能一战而下？”
不可能的。
她有些悲凉地叹出一口气。
王侯将相的功名，全他么建立在平民百姓的血泪上。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残酷，太懂得这份苦楚与灾难了。
宋平听呆了，明洛则在回房后开始了许久不曾提笔的练字。
平心静气。
摒弃掉诸多负面情绪后，明洛深吸了口气开始写大纲。
赚钱的法子永远不嫌少，与戏曲流行的明清相比，唐朝的娱乐文化单调到令人发指，她打算把自己爱看的几本照搬照抄过来，顺便附上故事性很强的歌。
比如孝庄秘史的你。
一夜又在极度疲倦和满梦憧憬里过去。
与此相隔三百里外的长春宫，还微微露出些鱼肚白，一应官员便踩着霜雪往议事处商议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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