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浓得化不开，许明夏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陈铁柱身后，潮湿的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作响。陈铁柱突然停下脚步，抬起手臂示意隐蔽——他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她指间，那个未完的请求像一团火，灼得她心跳不稳。
\"有巡逻队。\"陈铁柱贴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十个人，东北方向。\"
许明夏握紧腰间手枪，透过灌木缝隙看到远处晃动的身影。敌人钢盔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刺刀上挂着露珠。她突然发现陈铁柱右肩的绷带渗出了血，想开口却被他摇头制止。
\"老周从后方猫腰靠近：\"不能硬拼，往断崖方向撤。水生在前边探路。\"
三人悄然后退，陈铁柱始终挡在许明夏与巡逻队之间。他的背影比往日消瘦了些，却仍像堵坚实的墙。许明夏想起昨夜月光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酸软。
断崖下的山洞隐蔽潮湿。老周点燃松明，火光映出洞壁上斑驳的旧血迹——这里显然不是第一次用作藏身处。
\"电台坏了，联系不上总部。\"老周摆弄着那台被雨水泡过的设备，\"现在两股敌人正在封山，我们得想办法突破封锁线。\"
陈铁柱展开手绘地图，许明夏注意到他指尖因高烧未退而微微发抖。她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借着查看地图的动作撑住他半边身子。
\"两条路。\"陈铁柱的嗓音沙哑，手指划过地图，\"东面峡谷有敌人重兵把守，西面沼泽地...\"
\"沼泽地有瘴气。\"老周摇头，\"上个月三个同志折在那里。\"
许明夏突然指向地图边缘：\"这条溪流呢？\"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陈铁柱眉头拧成死结：\"水流湍急，而且...\"
\"而且什么？\"
\"水里有东西。\"老周面色阴沉，\"鬼子在溪里放了水雷，专炸泅渡的人。\"
洞外传来零星的枪声，惊起一群飞鸟。许明夏摸出医药包，不容拒绝地给陈铁柱换药。他肩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腰侧的刀伤仍触目惊心。
\"我自己来...\"陈铁柱躲闪着她的目光。
\"别动。\"许明夏按住他的手腕，故意板起脸，\"感染了会要命。\"
老周识趣地背过身去整理装备。许明夏的手指轻轻拂过伤口边缘泛红的皮肉，陈铁柱的腹肌瞬间绷紧。她突然发现他耳根通红，连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硬汉，竟会因为她的触碰而紧张。
\"好了。\"她故意放慢缠绷带的速度，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后背的伤疤，感受到掌下身躯的轻颤，\"下次再不顾伤口乱动，我就用手术线把你缝在床上。\"
陈铁柱猛地转头，对上她含笑的眸子。火光中，他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许明夏从未见过的情绪。两人呼吸交错，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颤动。
\"找到了！\"水生的喊声突然从洞口传来，\"西面沼泽有条隐蔽路！\"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散。水生浑身泥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在沼泽边发现的，像是...情报盒？\"
铁盒里是张被油布包裹的地图，标注着敌人新建的补给路线。陈铁柱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条路线经过青龙桥...老周，桥下是不是...\"
\"排水道！直通山外！\"老周激动地拍腿，\"但去年塌方...\"
许明夏仔细研究地图：\"塌方点在这里，但如果从侧面挖...\"
计划很快敲定：趁夜从沼泽路绕到青龙桥，通过排水系统突围。四人简单休整后，在暮色中悄然出发。
沼泽比想象中更危险。腐臭的淤泥没过腿，每一步都可能陷入致命的泥潭。水生折了根长树枝在前探路，老周断后。许明夏走在陈铁柱前面，突然脚下一滑——
\"心！\"
陈铁柱一把搂住她的腰。许明夏后背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到他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她想转身道谢，却被他按住肩膀：\"别动...有动静。\"
浓雾中传来金属碰撞声。陈铁柱慢慢抽出手枪，示意众人蹲下蹲下。许明夏伏在泥沼里，看到不远处几个黑影正用探雷器扫荡沼泽。
\"巡逻队带着军犬...\"老周无声地比划手势。
许明夏突然摸到腰间的药包——里面还有半包辣椒粉。她向陈铁柱耳语几句，后者眉头舒展，朝水生使了个眼色。
当军犬的吠声越来越近时，水生突然向侧面扔出一块石头。巡逻队立刻调转方向，就在这瞬间，许明夏将辣椒粉撒向顺风处！
\"阿嚏！\"
接二连三的喷嚏声在雾中炸开。军犬呜咽着打滚，敌兵乱作一团。四人趁机悄然穿过最危险的区域，当巡逻队恢复秩序时，他们已消失在沼泽深处。
青龙桥在黑夜里像头蛰伏的巨兽。排水口被杂草掩盖，铁栅栏上挂着腐烂的水藻。老周用铁丝撬开生锈的锁，扑面而来的是夹杂着霉味的阴风。
\"跟紧。\"陈铁柱率先钻入，转身向许明夏伸出手。
排水道内漆黑一片，积水没过脚踝。许明夏抓着陈铁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粗糙的茧子。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到前方水生衣物摩擦的声响，后方老周沉重的呼吸，以及...身边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停。\"陈铁柱突然压低声音，\"前面有光。\"
果然，拐角处透出微弱的亮光，还有模糊的话声。四人贴墙靠近，发现是个检修井口，两个敌兵正坐在井沿抽烟。
\"...听大桥镇那边又抓了几个游击队...\"
\"管他呢，明就要调去汉口了...\"
陈铁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老周摇头，指了指上方另一条岔道。就在他们准备悄悄退开时，许明夏的脚绊到一根铁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谁？！\"敌兵立刻举枪对准井口。
千钧一发之际，陈铁柱猛地将许明夏推进岔道，自己却暴露在光线中！两声枪响震耳欲聋，许明夏看到陈铁柱的身影晃了晃，但立刻还击。敌兵栽下井口，重重砸进水里。
\"柱子！\"许明夏冲过去，双手在他身上急切摸索，\"你中枪了？\"
\"擦伤。\"陈铁柱抓住她颤抖的手，\"没事。\"
老周已经麻利地搜完敌兵尸体：\"好运，有手电筒和干粮。\"
四人加快速度前校许明夏紧跟在陈铁柱身后，注意到他右腿动作有些滞涩——绝对不只是擦伤！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排水道尽头被塌方的石块堵住，只留下狭窄缝隙。水生瘦的身体轻易钻了过去，兴奋地低声呼唤：\"通了！外面是玉米地！\"
老周第二个钻出。当许明夏弯腰通过时，陈铁柱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嘴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出去后往北跑，别回头。\"
\"什么？你...\"
话音未落，身后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犬吠——追兵发现尸体了！
陈铁柱不由分地把许明夏推出缝隙，自己却转身面向来路，拔出了双枪。
\"柱子！\"许明夏挣扎着想爬回去，被老周死死拉住。
\"他断后！快走！\"
玉米地里，三人拼命奔跑。许明夏肋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不过这撕心裂肺的恐慌。身后排水道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不——！\"许明夏甩开老周的手就要往回冲。
水生突然指着空：\"信号弹！\"
一颗绿色信号弹在夜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线——这是陈铁柱随身携带的，代表\"安全\"的暗号！
老周长舒一口气：\"这倔驴...肯定把排水道炸塌了。\"
他们在预定汇合点等到黎明。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田埂上。许明夏飞奔过去，在陈铁柱栽倒前接住了他。
他浑身是血，右腿有个狰狞的弹孔，却还死死攥着打空的手枪。见到许明夏，他咧开干裂的嘴唇：\"了...别回头...\"
\"闭嘴！\"许明夏声音发抖，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你这个...这个...\"
她想骂他逞强，想骂他不要命，最终却只是把脸埋在他沾血的衣襟上，肩膀剧烈颤抖。
陈铁柱粗糙的手指抚上她后颈，轻轻捏了捏：\"明夏...那个问题...\"
\"等你好了再！\"许明夏红着眼睛瞪他，\"现在保存体力！\"
老周找来辆驴车，铺上干草。许明夏抱着陈铁柱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心避开他的伤口。驴车吱呀前行，晨光中她看清他新添的伤痕——右腿的贯穿伤，左臂的弹片擦伤，还有额角一道血痕。
\"值得。\"陈铁柱突然开口，眼睛望着湛蓝的空，\"那张地图...能截断敌人整条补给线...\"
许明夏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无论多少次，这个男人都会选择挺身而出——为了信念，为了这片土地，也为了...保护她。
前方出现一个村庄，水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联系上交通站了！有医生等着！\"
驴车驶入村庄时，许明夏感到腿上的男人动了动。陈铁柱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被血浸湿的布包，塞进她手心。
\"打开...\"他声音微弱，眼神却亮得惊人。
布包里是一枚银戒指，简陋地打造成山茶花的形状，花瓣上还沾着血迹。许明夏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陈铁柱脸上。
\"等我好起来...\"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水，\"你愿意...\"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跳下马敬了个礼：\"许医生！陈队长！总部急电，敌人正在向黄河渡口集结！\"
陈铁柱的手无力垂下，但眼神已经变了——那个坚毅果敢的战士又回来了。许明夏将戒指紧紧攥在掌心，扶着他坐起身。
\"坐标？\"陈铁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青龙渡，明日拂晓。\"骑兵递上情报，\"上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人渡河！\"
许明夏与陈铁柱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她心收好戒指，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打完这仗，你要把话完。\"）
驴车转向北方，扬起一片尘土。新的战斗在召唤，而那个未完成的誓言，将化作最坚不可摧的铠甲，护佑他们穿越接下来的枪林弹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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