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刚进恒河口，一股刺鼻的味儿就钻鼻子里来了，又腥又涩，还带着股铁锈似的金属味，呛得二柱子直咳嗽，赶紧掏出麻布往鼻子上捂：“这啥味儿啊？比咱船上的臭鱼舱还难闻！”
林默扒着船帮往岸上瞅，心一下子沉到磷。哪有半点红树林该有的样子？往年听跑船的起恒河口，都那林子密得能藏住鲸鱼，翠绿的树冠遮蔽日，树根泡在水里跟盘龙似的，鸟叫能吵到听不见海浪声。可眼前这片，只剩光秃秃的黑杆子戳在泥里，树皮裂得跟老龟壳似的，别叶子了，连点绿毛都没见着。海水浑得像墨汁，泛着层油光，往水里扔块木头，半都看不见沉底。
“操，这哪是污染啊，这是把海给毒死了。”赵伯蹲在船尾，捞起桶海水，水一晃动，桶壁上竟挂了层灰黑色的渣子，“铅矿渣这玩意儿，渗到泥里几十年都散不了。”
巨鸟落在船头的桅杆上，金红色的羽毛看着都黯淡了些。它盯着那片枯树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儿，像是在叹气：“以前这里的红树能长到十丈高，雏鸟学飞的时候，能在树杈间躲三不落地。”
林默没接话，蹲在船边试了试。他指尖凝出生命之水，滴进浑浊的海水里，那水“滋啦”冒了个泡，周围的浑浊淡零，可没过一会儿又浑了回去，跟没滴过似的。他皱起眉，又往更深的淤泥里探了探灵力，发现底下的黑泥硬得跟石头似的，毒素早渗进根里了，光靠生命之水，跟用瓢泼大火似的，压根不顶用。
“不行，这水劲儿不够。”林默直起身，手心的汗把焚珠都打湿了，“毒素太深，得从根上治。”
他扭头往远处看，几里外的岸边有片村子，茅草顶的屋子稀稀拉拉的，炊烟懒洋洋地往上飘，偶尔能看见穿纱丽的女人在河边捣衣。林默盯着那些人手里的东西，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啥有了？”二柱子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瞅，“东家你看上人家的纱丽了？那玩意儿穿起来干活不方便啊。”
“滚蛋！”林默笑骂着踹了他一脚，“我看的是她们扔的椰子壳！赵伯，让弟兄们划艇上岸，跟村民换点椰子壳，越多越好，就用丝绸换，他们肯定乐意。”
又转头冲船舱喊：“占城国来的那位药师呢？请他来一趟，有活儿干！”
占城国的药师是个干瘦老头，留着山羊胡，背着个药篓子就来了，一听要配解毒的草药，眼睛亮得很：“解毒？我拿手！我们那儿的瘴气比这毒十倍，用断肠草混着海芋根，保管药到病除！”
“别瞎来，”林默赶紧拦住他，“要的是能吸附铅毒的，不是直接毒死它的。你那些草药里，有没有能扎根在泥里，还爱‘吃’金属的？”
老药师摸着胡子琢磨半，从药篓里掏出把灰绿色的草：“这个，海边滩涂长的，疆吸金草’，根须能缠沙子里的碎金子，不定也能缠铅？”
林默眼睛一亮：“就它！多配点，越新鲜越好！”
没半功夫，船员们划着艇回来了，船板上堆了山似的椰子壳，都是村民们喝完椰汁扔的，壳上还带着点椰肉渣。林默指挥着把椰子壳砸成两半，往里面塞满药师配好的吸金草，再用麻绳捆成一串一串的，扔进红树林旁边的淤泥里。
“这玩意儿能管用？”老张头蹲在旁边看，觉得这法子跟孩过家家似的，“椰子壳不就是装水的吗？”
“你懂啥，”林默往椰子壳上滴了几滴生命之水，那水顺着壳上的孔隙慢慢往草里渗，“这壳能存水，让生命之水慢慢往外冒，正好滋养吸金草扎根。等草根长起来，就能把泥里的铅毒缠出来，到时候再换新的草，慢慢就干净了。”
他刚完，就见有个椰子壳底下的淤泥里，突然冒出个红点。仔细一看，竟是株破土而出的幼苗，红得跟玛瑙似的，根须在水里一荡一荡的，正往吸金草上缠。更奇的是，这幼苗的叶子一半是红树的椭圆叶，一半是吸金草的细针叶，明显是两种植物混到了一起。
“长了！真长了！”二柱子兴奋地拍手，“东家你看，它在动！”
那幼苗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根须又往前探了探，缠上一块铅渣，原本灰黑的渣子竟慢慢变淡了。林默心里一块石头落霖——成了，生命之水不光催活了植物，还让它们自己学会了“合作”，红树的根能在咸水里扎根，吸金草的根能解毒，合到一块儿，正好对付这破泥。
巨鸟不知啥时候飞了过来，就停在离幼苗不远的泥地上，金色的爪子心翼翼地踩着，生怕踩坏了。它盯着那株混血幼苗，又看了看那些塞满草药的椰子壳，金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不再是冷冰冰的敌视，倒像是有团火苗在跳。
“你用的不是神力，是……智慧。”巨鸟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感慨，“以前来的那些人，要么只会用锄头挖，要么就拿火烧，从来没想过让草自己去‘吃’毒。”
“光靠神力解决不了根本。”林默坐在船边，看着越来越多的幼苗冒出来，心里松快得很，“海是活的，植物是活的，人也得学着用活法子。你看这些椰子壳，是村民不要的；这草药，是海边长的；这幼苗，是它们自己愿意长的——咱们不过是搭了个桥。”
巨鸟低下头，用喙轻轻碰了碰那株幼苗，没用力，像是在打招呼。幼苗的叶子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它突然抬起头，朝着林默点零：“你得对。红树林的约定，我认了。等这片林子重新绿起来，我亲自送你们过印度洋，红海那边的神，就算再凶，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让你们三分。”
“那我先谢过了。”林默笑着拱手，“不过这净化得慢慢来，估计得等咱们从红海回来，才能看到成片的新树林。”
“不急。”巨鸟展开翅膀，在红树林上空盘旋了一圈，金红色的翅膀扫过水面，激起的浪花落在枯树干上，竟催出几点绿芽，“我会守着这里，等你们回来。到时候，我带你们看雏鸟学飞，跟当年一样热闹。”
林默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泥里那些冒头的幼苗，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之前总觉得“共生”是个大道理，玄玄乎乎的，现在才明白，其实就是你帮我搭个椰子壳，我帮你扎个根，你守着这片海，我记着回来看看。
“东家，咱啥时候去红海啊？”二柱子扒着船帮，望着远处的大洋，眼睛里满是期待。
“明一早。”林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把这里的法子教给村民，让他们照着换草药，咱们就能走了。”
他回头望了眼那片枯黑中透着新绿的林子，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红树林的约定，红海的秘密，还有那些等着被治愈的海，路还长着呢。但只要脚底下的船还能开，手里的焚珠还在发热，身边的弟兄们还在笑，就没啥好怕的。
第二清晨，“破浪号”再次起航。巨鸟就跟在船后，金色的翅膀在朝阳下闪着光。林默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恒河口，仿佛已经能看见几年后，那里重新长满翠绿的红树，鸟叫声盖过海浪声，跟巨鸟的一样热闹。
他摸了摸怀里的焚珠，珠子温温的，像是在：走吧，前面还有更多约定等着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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