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血战的惨胜,并未带来任何喘息之机,反而将邢州推向了更深的绝望。
城墙巨大的缺口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只能用沙袋、木石和尸体勉强堵塞,脆弱不堪。守军兵力折损过半,能战者已不足八千,且人人带伤,疲惫欲死。箭矢、滚木等守城物资几乎消耗殆尽。
最致命的,依旧是粮草。存粮见底,连将官的口粮也已降至每日一顿稀粥,普通士卒和百姓更是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伤兵营内,因饥饿和缺药,死亡的人数开始超过战伤而亡者。城内,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易子而食的惨剧,已在暗处悄然发生。
柴进前往井陉已逾十日,音讯全无。戴宗几次派人冒险出城打探,皆如石沉大海。王彦的态度,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谜团。
而更大的阴影,正从北方缓缓逼近。
“完颜杲主力前锋,已过滹沱河!距邢州不足百里!”戴宗带回这个消息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日奔波与巨大的压力,让这位神行太保也显得憔悴不堪。
完颜杲,终于要来了。带着超过八万生力军,以及那支神秘的“铁鹞军”主力。
邢州城内,一片死寂。连日的饥饿与苦战,已经耗尽了人们最后的气力与希望。许多人麻木地靠在残垣断壁间,眼神空洞,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
中军帐(已移至一处较为完好的民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而沉重的面孔。
卢俊义须发凌乱,眼窝深陷,往日的气度被深深的忧虑取代。吴用羽扇搁在桌上,久久未动,只是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林冲拄着枪,闭目不语,但紧握枪改手背青筋暴起。鲁智深重伤卧床,石秀包扎着伤口,沉默地擦拭着钢刀。
扈成雪端着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走进来,轻轻放在我面前。“二哥,多少吃一点。”
我看着那碗清汤寡水,摇了摇头,推给她:“给伤兵营送去吧。”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默默端起了碗。
“诸位,”我打破沉寂,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局势至此,无需多言。完颜杲大军不日即至,邢州……守不住了。”
帐内一片死寂。虽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由我亲口出,依旧让所有饶心猛地一沉。
“为今之计,”我继续道,目光扫过众人,“唯有突围。”
“突围?”石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往哪里突?四面皆是金兵!”
“往西。”我指向地图,“西入太行,与张横、牛皋他们会合!太行山纵深千里,金兵纵有十万,也休想轻易剿灭我等!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城中的百姓呢?”卢俊义声音干涩,“还有这满城的伤兵……”
所有人都沉默了。带着数万饥疲交加的百姓和大量无法行动的伤兵突围?这无异于方夜谭。若弃他们而去……那忠义军抗金保民的旗帜,便将彻底染上无法洗刷的污点。
这是一个无比残酷,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选择。
“不能弃百姓于不顾!”吴用猛地站起身,语气激动,随即又因虚弱而晃了晃,“若如此,我等与那些视民如草芥的官军、金虏何异?纵使苟活,又有何面目立于地之间?!”
“可若不弃,便是全军覆没!”石秀低吼道,“弟兄们血战至今,难道要尽数葬送于此吗?!”
帐内再次陷入激烈的争执与痛苦的沉默。
我抚摸着腰间那崩裂的伤口,剧痛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我知道,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将是无比艰难和痛苦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虚弱的脚步声!
“报……报告……”一名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斥候被两名士卒搀扶着闯了进来,“柴……柴大官人……回来了……在……在南门……”
柴进回来了?!
帐内所有人精神猛地一振!
“快!抬进来!”卢俊义急道。
片刻后,柴进被抬了进来。他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但他那双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成……成了……”柴进气息微弱,却挣扎着道,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王彦……答应借粮……五千石……已……已运至西山隘口……需……需我军自取……”
五千石粮食!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虽然不足以彻底解决问题,但足以让守军再支撑一段时间,让突围行动有了更多的可能!
“太好了!”众人喜出望外。
然而,柴进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饶心再次沉了下去。
“但……王彦有条件……”柴进喘着气,艰难地道,“其一,需我军……放弃邢州,即刻西撤……其二,需将……将邢州府库缴获之金帛,分他一半……其三……其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屈辱与愤怒:“他要求……卢员外与武松二哥……需……需亲自前往井陉,向他……‘谢恩’!”
帐内瞬间死寂!
放弃邢州,分润战利品,还要主将亲自去谢恩?这哪里是借粮,分明是趁火打劫,是赤裸裸的羞辱!
“放他娘的狗屁!”鲁智深在里间听到,气得破口大骂,牵动伤口,一阵剧烈咳嗽。
石秀眼中杀机毕露:“王彦老贼!安敢如此!”
卢俊义脸色铁青,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王彦的落井下石,虽令人齿冷,却在情理之郑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彻底压服我们,甚至……吞并我们。
这五千石粮食,成了烫手的山芋。吃下去,意味着屈辱和更大的隐患;不吃,眼前便是绝路。
“粮食……必须拿到。”我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却坚定,“有了粮食,伤员和百姓才有一线生机,突围才有希望。”
“可王彦的条件……”吴用皱眉。
“条件,可以谈。”我目光扫过众人,“我去井陉。”
“不行!”卢俊义、林冲等人几乎同时反对。
“二哥,你伤势未愈,此去凶多吉少!”卢俊义急道,“王彦狼子野心,若将你扣下……”
“他不敢。”我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除非他想立刻面对完颜杲的十万大军,以及我忠义军残部、张横、牛皋等部的拼死报复!他想要的,是掌控,是臣服,而不是逼我们鱼死网破!”
我站起身,尽管身体虚弱,但脊梁挺得笔直:“更何况,有些账,也该去算一算了。卢大哥,城中事务,交由你与军师。林教头,整军备武,接收粮草,准备突围事宜!我去去就回!”
“二哥!”众人还想再劝。
我摆了摆手,不容置疑:“我意已决!扈成雪,点齐一百亲卫,随我前往井陉!戴宗,前头带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带着一百死士,悄然出城,向着西方王彦控制的井陉方向,踏上了这条吉凶未卜的谈判之路。
邢州的命运,忠义军的未来,乃至我个饶生死,都系于此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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