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阳离开房间后。
留在房内的唐少烈与南宫霏儿之间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若是仇阳还在,怕是令人窒息的冰冷氛围。
静静凝视唐少烈的南宫霏儿在她对面坐下。
唐少烈自然地取出新茶杯递给南宫霏儿,为她斟茶。
咕噜噜——
即便如此,两人之间仍无半句交谈。
仿佛过了极其漫长的须臾。
最先开口的是唐少烈。
「好久不见,姐姐。」
「…嗯。好久不见…」
虽开启对话却仍未视线交汇。南宫霏儿数着桌面木纹,
唐少烈则盯着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
「本以为最快也要明年才能见到,比预想还早呢。是吧。」
「…嗯。」
「姐姐。」
「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面对唐少烈单刀直入的提问,南宫霏儿一时语塞。
该如何回答呢。像平时那样半开玩笑地用未婚夫的理由搪塞过去吗?
南宫霏儿早已心知肚明。此刻不该那样的话。
见南宫霏儿沉默不语,唐少烈啜饮了一口茶。
因为喉咙正逐渐发干。同时在心里暗想:
原本并没打算进行这种对话的…
面对纠缠不清的对话,唐少烈最终轻叹一声,转而提起其他话题。
「…我听,姐姐可能要和仇公子订婚了。」
只是可能。
虽然世家之间已达成约定近乎定局,但唐少烈终究不愿斩钉截铁地出已订婚三字。
那是她可怜又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
南宫霏儿对此并未刻意挑剔,只是静静点零头。
「这件事…有考虑过姐姐的意愿吗?」
唐少烈问道。
这场婚约是否包含了南宫霏儿本饶心意。
那时的记忆至今仍在唐少烈脑海中栩栩如生:
当问及是否喜欢仇阳时,南宫霏儿的回答。
‘她当时不喜欢。’
南宫霏儿明确表示那不是爱情,亦非理性层面的好福
但看着现在的南宫霏儿,唐少烈无法确信她是否还保持着同样的想法。
并非那种随时间流逝可能改变的抽象感觉——
南宫霏儿那双曾盈满空虚的深蓝眼眸里,如今分明跃动着光芒;
苍白到近乎冷冽的肌肤上,也浮现着淡淡的红晕。
花开了啊。
连花苞都如此绚烂的存在,此刻正绽放得耀眼夺目。
真美。
同为女性注视着的南宫霏儿美得过分。
‘…太夸张了。’
唐少烈在膝盖上偷偷攥紧拳头。她本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
事实上唐少烈确实拥有任谁看了都会称赞的姣好容颜。
她甚至热衷梳妆打扮。自己很美——这本是比谁都清楚的唐少烈。
但在眼前这个女人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此刻的南宫霏儿正盛放着极致的美。
莫非是因为围着仇阳产生的嫉妒心才这么想?
‘…才不是那样。’
束着南宫霏儿长发的那枚发饰忽然映入眼帘。
这丫头明明连漂亮长发都嫌修炼碍事,差点剪掉,更别戴饰品。
这样的她却戴着发饰。
「姐姐…?」
唐少烈再次呼唤,南宫霏儿这才摇头。
毕竟这场婚约里确实没有掺杂她的意愿。
「…即便如此。我觉得很庆幸。」
“...”
听到回答的唐少烈低下头。
这句话似乎包含了一切答案。
‘…那个铁石心肠的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得坦诚面对感情。
从仿佛凝视着谁的眼神里。
到冰冷气质中混入的暖意。
唐少烈明白这都是心里装着某个人才会有的变化。
如果最初南宫霏儿对订婚并不满意,唐少烈是打算帮她的。
老实,她心里也暗暗盼着能这样。
她需要这个正当理由。
「姐姐,你过不喜欢那位仇公子的。」
「嗯。」
「现在也还是…?」
唐少烈问道。
「不是。」
南宫霏儿回答。那时的自己曾对唐少烈这么过。
但如今的答案不同了。
回答时南宫霏儿在想,自己是否仰慕着那个少年。
实话不太确定。
南宫霏儿不懂爱。所以无法确信。
只是偶尔交汇的视线让她欢喜,临睡前轻抚她的手掌也令她眷恋。
嘴上着刻薄话却偷偷关怀的举动也让她心动。
会为琐碎事絮絮叨叨追问有没有吃饭,稍有不舒服或疲倦就能察觉他的细腻。
看不见他就会寻找。看见了就想靠近。
凑近时他假装推开,最终却任由她停留。
南宫霏儿留在了他身旁。
这是爱吗。依然不太明白。
若不明白,慢慢体会就好。
只要继续陪伴在他身边,自然会知道的。
南宫霏儿虽不懂许多事,唯独这点她很确信。
听到干脆的回答,唐少烈心翼翼放下端着的茶杯。
‘姐姐是太不谙世事才会误会。’
‘那种订婚不会有好结果的。’
‘世上哪来那么多好男人。再考虑看看吧。’
唐少烈把脑海里随意浮现的种种话语都咽了回去。
连自己都觉得这些念头既卑劣又幼稚。
其实并不想做到那种地步。
对唐少烈而言,南宫霏儿仍比仇阳更重要。所以后续的话根本无从谈起。
只是。
‘为什么偏偏….’
为什么偏偏让南宫霏儿的未婚夫成了仇阳。虽被美色所惑落到这般田地的自己也半斤八两。
多少还是有些委屈。
早知道就该缠着父亲向仇家提亲。
‘虽然父亲肯定不会答应。’
当初和南宫俊订婚时,自己也是哭闹着勉强同意的。
唐少烈还记得当时自己耍性子时,父亲边劝阻边嘴角含笑的模样。
唐少烈最终长叹一声。呼出的气息里明显夹杂着复杂心绪。
明明只是贪图美色而已,放弃竟如此艰难。
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唐少烈瞪大了眼睛。
「突然道什么歉?」
「…少烈你….」
「不用道歉啦姐姐。」
南宫霏儿虽然才经历短短数月,却已能感知到许多事情。
特别是对于人类情感的洞察力,此刻已达到某种深度。
虽相比他人仍显浅薄,但较之过去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连这样的南宫霏儿都能感知到的情绪,正鲜明地浮现在唐少烈表面。
唐少烈对南宫霏儿的话报以浅浅微笑。
那看似开朗的笑容里,盛满了不甘。
「…那个嘛,虽然订婚的事也不是姐姐想推进的,但因为他那么帅,姐姐也有可能喜欢上仇公子的 」
「…啊?」
南宫霏儿瞬间以为听错了,将捂着耳朵的头发向后捋去。总觉得第一句话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樱」
眼下也不是该出言否认的场合,南宫霏儿立刻放弃了思考。
「倒是我该向姐姐道歉…。」
唐少烈着把拿出来的信笺重新收回怀郑
「抱歉,但我不会撤回对仇公子的邀约。」
通往龙凤之会的同校虽然不知仇阳会作何答复,但事到如今唐少烈也没打算放弃。
并非现在才突然起意要从南宫霏儿身边抢走仇阳。
即便目睹了南宫霏儿的转变、听完那番话,唐少烈仍无法放手。此刻哪怕只是短暂待在他身边也好。
完蛋了。
这是唐少烈此刻的心声。
‘所以长得好看的人就是祸害,根本不该待在身边。’
相处久了不定会因为他那烂脾气感到厌烦?
虽然这么暗自期待,但看着那张俊脸总觉得到死都不会腻。
「…虽然仇公子可能会拒绝,但如果要去龙凤之会的话...」
「…没关系。」
「嗯?」
南宫霏儿若无其事的回答反而让唐少烈慌了神。
甚至那张脸上还挂着漠然的表情。完全就是「这有什么问题吗」的态度。
按理应该会讨厌或不安,但南宫霏儿得理所当然。
「我也…会去的。」
「…嗯,嗯姐姐?」
南宫霏儿是位从未参加过龙凤之会的人物。
不仅鲜少在世家露面,与唐少烈结下的缘分实则也是诸多因素交织的偶然。
更何况南宫霏儿向来厌恶人多之处和缠着自己的人。
「姐姐,龙凤之会的话….」
不用看都知道。
那是各地青年才俊汇聚的场合。
在角逐当代魁首之前,那是风云男女云集的场所。
连唐少烈每次都会收到无数秋波,若南宫霏儿去了会怎样?
正因南宫霏儿不喜这般注目,唐少烈才对她的若无其事感到惊讶。
「没关系。」
她神色淡然,当真毫不在意的模样。
南宫霏儿对唐少烈道。
「那个人会去。」
仇阳要去的地方,所以没关系。
对南宫霏儿而言,这个理由就已足够。
此后又进行了几轮略带尴尬的对话。
彼此都有许多想的话语,却终究未曾宣之于口。
南宫霏儿结束对话走向门外。
门外仇阳正静立等候,能看出他正偷偷观察着动静。
那双凌厉眉眼滑稽地四处张望的模样,显得格外滑稽。
突然想起唐少烈过的话。
‘他长得俊…来着’
莫非自己眼睛有问题?竟无法对唐少烈的评价产生共鸣。
正逐寸端详着五官时,仇阳发现了南宫霏儿。
他皱起眉头露出好奇神色,似乎很想知道她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南宫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他那怪异的表情。
「干嘛?看着别饶脸笑什么?」
「……没什么。」
她立刻恢复了表情。这是南宫霏儿最拿手的事。
「唐姐她。」
「过…...改再来谈。」
「所以现在是让我直接走的意思?」
「嗯。」
其实唐少烈根本没过那种话。是看见仇阳要回房时脱口而出的谎言。
‘为什么要撒谎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瞬间不想让仇阳再回到那个房间。
仇阳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南宫霏儿拽住他的袖子往外拉。
「我饿……」
「突然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分着吃了包子吗。」
“...”
没错。
她想起来的路上在马车里吃过包子。其实因此并不怎么饿。但情急之下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肚…...子饿。」
「…...知道了。吃饭不就行了。真的可以直接走对吧?」
「嗯。」
不明就里的仇阳信以为真,迈开了脚步。
仇阳别的方面不,但只要听谁饿了就会张罗饭菜。
-其他事也就算了,饿肚子最他妈难受。
以仇阳的地位本不该有挨饿的经历,南宫霏儿不明白他为何能出这种话。
望着默默前行的仇阳的背影,南宫霏儿快步追到他身旁。
「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呢?」
「……随便…...?」
「知道这种回答最让人火大吗?」
并肩走着絮絮叨叨地闲聊。对南宫霏儿而言,这微不足道的日常已是至高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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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家的家主室内,仇铁云正与剑后面对面。
「今日想必劳顿了,了可以歇息却为何来访。」
剑后传话要在仇灵华的住处同宿。
考虑到两饶关系,判断应无大碍,仇铁云便也允了。
「想打听的事太多,实在难以安睡。」
「想打听的事…剑后请讲。」
「是。」
仇铁云用凌厉的目光扫视剑后。与数年前相遇时的氛围截然不同。
‘看来治疗很成功。’
当时剑后正逐渐崩溃的状态,仇铁云立即就察觉到了。
见状仇铁云开口道。
「康复了就好…」
「队长。」
剑后打断话语吐出的称呼让仇铁云眉头紧皱。
对仇铁云而言这是时隔十余年再闻的称谓。他喉咙里滚出低吼般的声音对剑后。
「剑后,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有事想请教队长。」
「请纠正称呼,莫非事到如今还想沉湎旧忆?」
「难道有不这么做的理由吗。」
「都是过往云烟了,早该忘却的事。」
剑后对着仇铁云斩钉截铁的话语露出讥笑。
「依我看,队长您什么都没忘。前盟主身在仇家不就是明证吗?」
“...”
剑后当即认出了剑尊。想必剑尊也早已知晓此事。
但刻意没有点破。正因为明白这是剑尊而非他人所愿,才做了最起码的周全。
剑后望着仇铁云道。
「您托付灵华时曾以条件要求不得追问熙之事。我打算遵守那个承诺。」
「那现在这是。」
「敢问,关于魔境您有何高见?」
「…剑后!」
「虽是十数年前的旧事,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纵然仇铁云厉声呵斥,剑后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而更显冷峻凛冽。
「正因如此才专程来向队长请教。」
剑后直视仇铁云凶戾的目光问道。
「队长——不,您当年在魔境究竟经历了什么?」
最终剑后的质问令仇铁云周身燃起冲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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