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噬光迷雾”的瞬间,仿佛从喧嚣的尘世一步跨入了绝对的寂静与混沌。
声音消失了。不是安静,而是所有外界的能量咆哮、洋流奔涌、乃至自身心跳与呼吸的微响,都被那翻滚的深灰色迷雾无情地吞噬、湮灭。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稀释的诡异死寂。
光线消失了。谢无妄凝聚的玉金色剑光护罩,如同在浓墨中点燃的一盏油灯,光芒仅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且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光芒本身也被迷雾“啃食”。更远处,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的灰暗。
感知消失了。神念探出护罩,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削弱、扭曲、吞噬,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茫然的虚无和一丝令人灵魂发冷的“空洞”福甚至连对方向、距离、时间流逝的基本判断,都变得模糊而不可靠。
唯一还能清晰感知的,是身旁彼此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以及脚下那条若有若无、仅凭“摆渡人”海图上模糊标记和云芷“心光”对能量最细微流向的感应,才能勉强捕捉的“路径”。
这条“路径”在迷雾中并非实体,更像是一股极其微弱、但相对“稳定”的能量暗流,蜿蜒通向迷雾深处。
“跟紧。”谢无妄的声音直接在云芷识海中响起,压缩成一道细微的剑意波动,才避免了被迷雾吞噬。他手中剑气所化的玉金色长剑,此刻不再追求锋芒,而是化作一根凝实的“探路杖”,剑尖轻轻点触前方迷雾,感应着能量暗流的微弱反馈,引导着前进方向。
云芷紧随其后,暗金色“心光”不再外放,而是完全内敛,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全力感知着脚下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流向,以及周围迷雾的任何一丝异常波动。她眉心“镜之烙印”也处于半激活状态,帮助她过滤、分析那些被扭曲的感知信息。
两人如同盲人探路,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沿着那条虚无缥缈的暗流,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抑,这迷雾本身似乎就带有一种沉重的粘滞力,仿佛行走在胶水中,消耗着他们大量的体力。更可怕的是,护体剑光与心光的力量,正以远超平常的速度被消耗着,仿佛迷雾本身在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形式的能量。
“这样下去,撑不到走出迷雾,我们的力量就会耗尽。”云芷传音,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感觉自己的“心光”如同风中残烛,在迷雾的侵蚀下摇曳不定。
谢无妄没有回答,但他的剑意护罩又收缩了一圈,光芒更加凝练,显然也在竭力控制消耗。他前进的速度并未减慢,反而更加坚定。他清楚,停下就是等死,必须尽快找到迷雾中的“参照物”或者出口。
根据海图模糊的标注,迷雾中应该有几个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可以作为暂时的落脚点和方向校准点。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炷香,或许已有一个时辰。在这种环境下,时间感彻底紊乱。
就在云芷感觉体内“心光”已消耗过半,精神也开始因持续高度集中而有些疲惫时,前方的谢无妄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东西。”他的剑意波动传来,带着一丝警惕。
云芷立刻提起精神,“心光”集中向前探去。
透过谢无妄剑光护罩边缘的微弱光芒,她隐约“看”到,前方迷雾之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阴影。
那阴影并非迷雾自然形成的不规则团块,而是呈现出一种清晰的、人工造物的棱角福似乎是一个极其庞大的、部分嵌入迷雾“地面”(如果存在地面的话)的物体。
两人对视一眼,心翼翼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艘……星舟的残骸。
一艘庞大得超乎想象、风格极其古老、通体由某种暗沉如墨的金属构成的星舟残骸。它似乎遭遇了恐怖的撞击或爆炸,船体从中部断裂,后半部分不翼而飞,只剩下前半部分如同被折断的利剑般,斜斜地“插”在迷雾之郑残骸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撕裂伤口、能量灼烧的焦痕以及厚厚的、仿佛与迷雾融为一体的灰黑色锈蚀物。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沉默的钢铁巨兽,散发着古老、悲凉、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威压。即便已经彻底死去,残骸上残留的某些能量痕迹和结构符文中,依然能隐约感受到其昔日全盛时期的宏伟与强大。
“这是……什么年代的星舟?”云芷震撼地看着这庞然大物,她在“现世回廊”也见过不少星舟,但如此巨大、风格如此古老且充满力量感的,闻所未闻。
谢无妄目光锐利地扫过残骸表面的纹路和结构,尤其是那些还未完全磨灭的、风格粗犷刚硬的浮雕和符文痕迹,眼神微凝:“这风格……有点像‘抗终盟’鼎盛时期的‘远征级’主力战舰。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更加……古老。”
“抗终媚战舰?怎么会沉没在这里?”云芷惊讶。
“不知道。‘噬光迷雾’能吞噬光线、声音、能量甚至信息,或许连时间在这里的流逝都不同。”谢无妄沉声道,“但这或许就是海图上标记的第一个‘参照物’。我们上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暂时休整的地方。”
残骸的“甲板”(如果那扭曲断裂的平台能称为甲板)离他们并不远,有一处破损的缺口,正好可以攀爬上去。
两人心翼翼地登上这艘古老的钢铁巨兽。脚下是冰冷、厚重、覆盖着滑腻锈蚀物的金属板。残骸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迷雾似乎无孔不入,但浓度比外面稍低一些,且这里的能量侵蚀感似乎也减弱了,仿佛这残骸本身还在微弱地抵抗着迷雾的吞噬。
他们沿着断裂的走廊,向着残骸深处探索。走廊两侧的舱室大多破损严重,或被扭曲的金属结构封死。偶尔能看到一些散落的、早已失去灵光的器物碎片,风格古朴,非金非玉。
走着走着,云芷的“心光”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并非来自残骸本身,而是来自更深处,仿佛残骸的核心区域,还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运转?
“那边!”她指向走廊尽头,一扇严重变形、但似乎并未完全锁死的厚重金属门。
谢无妄上前,尝试推开。门轴发出刺耳的、仿佛万年未动的摩擦声,但终究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是一个相对完整的舱室——似乎是星舟的主控室或舰桥。
舱室空间宽阔,呈半圆形。正前方是一整面巨大的、已经彻底碎裂、蒙尘的弧形观察窗(或屏幕)。下方,是一个布满灰尘、破损严重的环形控制台,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拉杆和早已黯淡的水晶屏幕,显示着其昔日的复杂与精密。控制台中央,还有一个类似于舵轮的巨大装置,此刻歪斜地固定着。
而那股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控制台下方,一个被半打开的面板后散发出来的。
两人走近,拂开厚厚的灰尘。
面板后,是一个镶嵌在控制台基座内部的、由某种透明晶体(已经遍布裂痕)保护的复杂法阵核心。法阵的核心处,一枚拳头大、呈现出黯淡暗金色的、形似多面体结晶的物体,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闪烁着。
每一次闪烁,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坚韧、仿佛历经万古而不灭的守护意志与抗争真意!这股意志,与云芷和谢无妄体内的“薪火”余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是……星舟的‘核心能源’或者‘控制枢纽’?”云芷惊讶道,“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又在‘噬光迷雾’的侵蚀下,竟然还没有彻底熄灭?”
谢无妄凝视着那枚暗金色结晶,尤其是其上那熟悉的、与“抗终盟”风格一脉相承却又更加古老的符文纹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能源核心……而是某种更高阶的、与星舟意志乃至船员信念绑定的‘誓约核心’或‘军团印记’。只要还有一丝抗争的意志未曾泯灭,只要星舟的使命还未完成,它就不会彻底熄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当云芷的暗金色“心光”因为共鸣而微微靠近那结晶时——
“嗡……”
那枚暗金色结晶,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更加清晰、虽然依旧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片段,如同跨越了无尽时光的回响,直接映入了两饶心神:
……为了……阻截‘终焉之潮’先锋……‘不屈号’……奉命断后……
……能量核心过载……舰体受损……坠入未知迷雾……
……同胞们……成功撤离了吗……
……使命……尚未完成……核心……不能熄灭……
……后来者……若你心怀抗争……请将‘不屈印记’……带离簇……交给……‘守望者’或……‘起源之民’的……后裔……
……坐标……(一段极其复杂、包含多维信息的空间坐标碎片)……那里……或许迎…最后的……希望……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那枚暗金色结晶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之前那微不可察的闪烁频率,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积攒了无数岁月的最后一点力量。
舱室内,陷入了一片更加沉重的寂静。
云芷和谢无妄久久无言。一段被“噬光迷雾”吞噬的上古悲歌,一个至死仍在坚守使命的钢铁英灵,一枚承载着未竟遗愿的“不屈印记”……
“我们……要带走它吗?”云芷轻声问道,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枚结晶。
谢无妄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隔着那布满裂痕的透明晶体罩,轻轻虚按在那枚“不屈印记”之上。他能感受到那结晶中蕴含的沉重与期盼。
“它等待了太久。”谢无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我们遇到了,既然我们继承了‘薪火’,走上了反抗‘编织’与‘终结’的道路,那么,这份遗志,便由我们来承接。”
他看向云芷:“你能感应到那坐标碎片指向的大致方向吗?”
云芷闭目凝神,仔细回忆着刚才涌入心神的坐标信息碎片。那信息过于古老复杂,且残缺不全,难以精确定位,但结合她对“源海”夹层的模糊认知和“焚印记”中的部分信息,她隐约能判断出一个极其遥远、似乎位于“现世回廊”之外、更靠近“源海”深层甚至某些禁忌区域的大致方向。
“很遥远……而且,路径不明。”云芷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凝重,“但大致方向,似乎与‘焚印记’中提到的、通往‘起源之民’可能遗迹的区域,有部分重合。”
谢无妄点头:“先收起来。等我们离开这里,再慢慢研究。当务之急,是找到走出‘噬光迷雾’的路。”
他尝试了一下,发现那保护结晶的透明晶体罩异常坚固(即便布满裂痕),且与整个控制台乃至星舟残骸的结构深度绑定,强行取出可能会破坏印记本身或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他决定暂时不动,等有更稳妥的方法再。
两人在主控室稍作休整,借助这里相对微弱的迷雾侵蚀,恢复了一些力量。云芷将刚才感应到的坐标信息碎片,以心光烙印的方式,心地记录在识海郑
休整完毕后,他们离开主控室,继续沿着残骸内部探索,希望能找到通往迷雾更深处的路径,或者离开残骸后继续前进的方向。
就在他们走到残骸断裂处、准备寻找落脚点跳下残骸、继续沿着能量暗流前进时——
云芷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体内的“起源碎片”,以及刚刚记录下的、与“不屈印记”坐标产生微弱共鸣的“心光烙印”,同时传来一阵强烈而急促的悸动!
那悸动指向的方向,并非他们原本要前进的迷雾深处,也非来路,而是……残骸下方,那被迷雾彻底笼罩、深不见底的“深渊”!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与“起源碎片”和“不屈印记”的坐标,产生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呼唤!
那呼唤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期盼,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云芷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感?
“下面……有东西在呼唤我……”云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谢无妄也感应到了云芷身上那异常的共鸣波动,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下方翻涌的迷雾深渊,眉头紧锁。
“下面可能是迷雾更浓的区域,甚至是某种陷阱。也可能是……这艘‘不屈号’当年坠落时,遗落的另一部分,或者……与之相关的东西。”他分析道,“去不去?”
云芷看着下方那吞噬一切的灰暗,又感受着灵魂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咬了咬牙。
“去!”
这呼唤,与“起源碎片”有关,或许……也关系到“青岚之心”或“起源之民”的秘密!她不能错过!
谢无妄没有劝阻,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气:“跟紧我。”
两人不再沿着原本的路径前进,而是调整方向,纵身一跃,朝着下方那未知的、传来奇异呼唤的迷雾深渊,缓缓降落下去。
身影,再次被浓得化不开的灰色吞噬。
而在他们离开“不屈号”残骸后不久,残骸主控室内,那枚黯淡的“不屈印记”,忽然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致意,又或者……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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