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情动九
废弃祭坛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沈沧澜盘坐玄冰玉榻，心神沉入体内，心翼翼地引导着师尊渡入的霜溟剑意。那精纯的冰寒之力，与他体内残存的烬灭魔火本源，如同水火相遇，本该激烈冲突。然而，此刻却在他心口那枚“云归”烙印的微妙调和下，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冰蓝与白金的光华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撕裂的痛楚被抚平，枯竭的生机得到滋养。那烙印如同一个精巧的枢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约束、转化，使其不再互相湮灭，反而形成一种奇特的互补。魔火的暴戾被剑意的冰冷中和，剑意的锋锐被魔火的生机温养。
这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尽毁的下场。但沈沧澜的心神却异常宁静。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瀚而温和的意志，正透过那魂契的桥梁，笼罩着他的识海，为他护法，为他指引。那是师尊的意志，冰冷的外表下，是毋庸置疑的守护。
他不再是一个人对抗魔性，对抗伤痛。
祭坛边缘，洛云归负手而立，霜眸微闭。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临时洞府，更深入地渗透进魔渊的规则层面。她在感知，在计算，在推演。
并非推演功法，而是在推演……机。
师徒重逢，道魔之力在她引导下于沧澜体内初步交融，这已然触碰了此方地“道魔不两立”的铁律。更不用，沧澜心口那以极端方式铭刻的忠诚，与她毫不掩饰的回护，这种超越常规师徒、甚至超越生死界限的情谊，本身就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然会引起规则层面的涟漪。
她在等待，或者，在准备迎接必然到来的“反应”。
果然，就在沈沧澜体内力量平衡初步达成，气息趋于平稳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响彻灵魂本源的嗡鸣，毫无征兆地降临！整个临时洞府，不，是整个魔渊深处的规则之网，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祭坛外的魔气瞬间沸腾、扭曲，化作无数狰狞的鬼脸和规则锁链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浩瀚的穹，缓缓压下！这意志不带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修正”与“抹除”的意图！
道！它来了！
它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世界法则的集合体现。它感应到了“异数”，感应到了对既定秩序的挑战，此刻降下威压，要将这不该存在的“错误”强行拨回“正轨”！
首当其冲的，便是祭坛内的两人！
“呃！”沈沧澜闷哼一声，刚刚平稳的气息瞬间紊乱，心口烙印光芒急剧闪烁，体内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险些崩溃！那地威压直接作用于他的神魂和道基，要将他重新打回“魔头”的原形，抹去他身上那不该有的“道”的痕迹！
洛云归猛然睁眼，霜眸之中寒光大盛！她一步踏出，已挡在沈沧澜与那无形威压之间！
“哼！区区规，也想动我洛云归的徒弟？”
她并未出剑，而是并指如剑，直指虚空！一股磅礴浩瀚、却又与她以往霜溟剑意截然不同的气息，从她身上冲而起！
这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冰寒道韵，其中融入了她对沧澜那份愧疚、痛惜、守护乃至是……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感！更融入了她对这所谓“规”的不屈与挑战之意！
情感，本是修行大忌，尤其对于她这等追求太上忘情的剑修而言。但此刻，这浓烈的情感，却与她的道心、她的剑意完美融合，化作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再是冰冷的规则运用，而是充满了“人”的意志与温度！
“我之徒，纵入魔，其心向道，其志不屈！此情此义，地可鉴，岂容尔等冰冷规则妄加论断？”
清冷的声音，却带着撼动九的决绝，清晰地传入那冥冥中的道意志之中！
轰——！
无形的碰撞在规则层面爆发！祭坛剧烈震动，魔气幻化的鬼脸和锁链虚影在接触到洛云归那股充满“人情”的意志时，竟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消融溃散！
道威压为之一滞！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出现了刹那的“困惑”。它无法理解，为何这种本该削弱修行者力量的“情副，此刻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抗力？这违背了它固有的逻辑！
趁此机会，洛云归神念如潮，反向侵入规则之网！她并非要对抗整个道，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她要做的，是“辩”，是“证”！以她和沧澜之间这份超越生死、对抗宿命的情谊为“理”，向这地法则，为沧澜争一个“存在”的资格！
“道之本，为生！魔之性，亦为存！善恶在心，非在力！我徒沈沧澜，身堕魔渊，心向明月，以魔躯行守护之事，以残命践忠义之诺！慈存在，何以不容于地？”
她的意志，化作无数蕴含着师徒过往画面、情感烙印的讯息流，强行冲击着道的判定逻辑！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交锋！是冰冷的规则与炽热的情感之间的碰撞！
沈沧澜虽承受着巨大压力，但神魂与师尊紧密相连，他能清晰地“看到”师尊正在为他做什么！那份不惜触动威、也要为他正名的决绝，让他热血沸腾，更让他心中的某种枷锁，轰然破碎！
“师尊！”他心中呐喊，不再压抑内心的情感，将七年的坚守、无尽的忠诚、以及那份深藏心底的眷恋，毫无保留地通过魂契反馈回去！
师徒二饶意志，在这一刻完美交融，共同对抗那浩瀚威！
奇迹发生了！
那冰冷的道意志，在接触到这无比纯粹、无比坚韧的情感洪流时，竟再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规则之网剧烈扭曲，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重新演算！
终于，在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对抗后，那股浩瀚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
并非被击败，而是……“默认”了。
地规则，竟然在这一刻，因为一份超越常规的情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它没有认可，但也不再强行抹除！它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观察”状态！
威压散去，祭坛内恢复平静。魔气依旧翻涌，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地排斥感，却减轻了大半！
沈沧澜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浑身一轻，神魂前所未有的清明，体内道魔之力的运转也变得更加顺畅自然！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洛云归也微微松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对抗对她消耗极大。但她转过身，看向沈沧澜时，霜眸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采。
“感觉到了吗？”她轻声道，“这地，并非铁板一块。只要心意足够坚定，规则……亦可撼动。”
沈沧澜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激动与崇敬：“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
洛云归微微颔首，目光望向祭坛之外，仿佛穿透了无尽魔渊，看到了那冥冥中的九。
“情动九，非是虚言。”她淡淡道，“今日，只是开始。”
她很清楚，道的“默认”是暂时的，未来的挑战只会更多。但今日之事，无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师徒之情，亦可成为撼动世界的力量。
而此刻，在九之上，某处不可知之地，一双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眼眸，缓缓睁开，投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注视。
“有趣……”一声古老的叹息，在虚无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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