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界碑为证，薪火相传
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界碑的青石上，发出“呜呜”的声响。王虎裹紧了军大衣，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手里的步枪却握得愈发紧实。他身边站着两个年轻的新兵，一个叫张强，一个叫周亮，都是上个月刚从教导队分配来的，脸冻得通红，却挺直了腰杆，像两株刚栽进土里的白杨。
“王教官，这雪下得够大的，越南人该不会来了吧？”周亮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眼神里带着点紧张。他入伍前是个学生，细皮嫩肉的，这是第一次在边境过冬，光是这寒风就让他有些吃不消。
王虎指着界碑旁的雪地上一串脚印：“你看这脚印，是昨巡逻队留下的，边缘都冻硬了。但旁边这几个浅印子，是新的——有人昨晚来过，穿的是胶鞋，不是咱们的军靴。”他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脚印的间距，“步幅，重心不稳，像是新手，估计是来探路的。”
张强凑近了看，突然“咦”了一声：“这印子旁边还有烟头！是越南产的‘金星’牌，俺在教导队见过。”他捡起烟头，雪地上还留着淡淡的火星烫痕，“离界碑不到三米，够胆肥的。”
“胆肥？是蠢。”王虎站起身，拍了拍两饶肩膀，“这气敢来，要么是急着交差的新兵蛋子，要么是想趁雪摸鱼的毛贼。但不管是啥，都得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就算下刀子，这界碑跟前也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三人沿着脚印往山林里追了没多远，就看到两个穿着深色棉衣的身影正慌慌张张地往越南方向跑，怀里还抱着几捆砍好的红木。那是边境特产的酸枝木，在黑市上能卖不少钱，以前就有越南人偷偷越境来砍。
“站住！”王虎大喝一声，举枪瞄准。两个偷木贼吓得一哆嗦，怀里的木头“哗啦”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钻进密林。张强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去，脚下却在雪地里滑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枪托磕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别追！”王虎喊住想往前冲的周亮，对着偷木贼的脚边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偷木贼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动了。
押着偷木贼往回走时，张强捂着摔疼的胳膊，脸涨得通红：“王教官，俺刚才太笨了……”
“不笨，反应够快，就是缺零经验。”王虎帮他拍掉身上的雪，“在雪地里追人，得顺着地势走，别直愣愣地往前冲。你看这坡，看着平缓，底下全是冰碴子，踩不实就容易摔。”他指了指周亮，“你刚才想开枪，为啥又停了？”
周亮挠了挠头：“俺……俺怕打不准，伤了人不好交代。”
“打得准是本事，打得对是本分。”王虎停下脚步，指着界碑的方向，“记住，枪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逞强的。刚才那情况，鸣枪示警就行，真要开枪伤人，反倒落了下乘——咱是解放军，不是山匪。”
回到营地时，雪已经下得没了脚踝。赵刚正站在操场上，看着新兵们训练刺杀动作。雪地里，一个个年轻的身影挥着木枪，喊杀声震得雪沫子簌簌往下掉，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结成冰碴。
“回来啦？”赵刚笑着迎上来，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趁热喝点姜汤，驱驱寒。”他瞥了眼被哨兵押走的偷木贼，哼了一声，“又是来偷木头的？上个月刚抓过一波，这是没记性。”
“估计是觉得冷，咱巡逻松了。”王虎喝了口姜汤，辣劲从喉咙一直窜到胃里，浑身都暖和起来，“正好给新兵们练练手，比在靶场上学得多。”
赵刚点点头，指着训练场上的新兵：“你看张强那子，刚才摔了吧？摔一次就记住了，下次在雪地里追人，保管比谁都稳。想当年你在奇穷河，不也是掉水里一次，才学会怎么在急流里保持平衡？”
王虎想起那次落水，刺骨的河水差点把他冻僵，是李把他拽上岸的，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一阵发紧。他走到训练场边，看着张强和周亮正互相纠正刺杀动作，一招一式虽然还有些生涩，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王教官，您给指点指点？”张强看到他，眼睛一亮，举着木枪就过来了。刚才那跤摔得他胳膊肘青了一块，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兴致。
王虎接过木枪，演示了一个突刺动作：“刺的时候，重心要往前压，腰腹发力，不是光靠胳膊使劲。你看，就像这样……”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木枪带着风声，稳稳地停在假想敌的胸口位置，“当年在谅山，我就是这么刺倒那个想扔手雷的越南兵的——慢一点，命就没了。”
新兵们都围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他们最爱听王虎讲战场上的事，不是为了猎奇，是想从那些生死瞬间里，学些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那时候，班里的老兵教我，枪是第二生命，得跟它处出感情来。”王虎摩挲着木枪的枪托，像是在抚摸真正的步枪，“现在我教你们，不光要会用枪，还得知道为啥用枪——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护着身后的界碑，护着界碑那边的人。”
雪越下越大，把界碑的轮廓衬得愈发清晰。赵刚让人在界碑旁堆了个雪人，戴着军帽，举着木枪，像个站岗的哨兵。新兵们看着雪人，突然都笑了，笑声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这雪人堆得好。”王虎望着雪人，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等开春雪化了，咱们再种棵树在这儿，让它替咱们看着界碑。”
“种啥树好？”周亮问道。
“就种木棉吧。”王虎想起弄怀村的木棉花，春开得火红，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木棉树长得直，抗风，像咱解放军。”
傍晚的饭堂里，新兵们围着王虎，听他讲五连的故事。讲赵刚在战壕里给大家分压缩饼干，讲李在渡河时喊的那句“炸碉堡”，讲刘军用火箭筒打掉暗堡时的样子。雪粒子打在窗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在给这些故事伴奏。
赵刚端着碗面条走过来，坐在王虎身边：“别光过去的，也给他们将来。”他对新兵们，“你们现在站的岗，走的巡逻线，都是当年五连的前辈们用命守下来的。你们把这儿守好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张强突然站起来，对着王虎和赵刚敬了个礼：“报告教官！我们保证，绝不让任何人越过界碑一步！”
新兵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敬礼的声音震得屋顶的雪都掉了几片。王虎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突然觉得，所谓传承，就是这样——老一辈把枪交出去，把故事讲出去，年轻一辈把腰杆挺起来，把责任扛起来。
夜深时，雪停了。王虎站在岗楼里，望着界碑方向。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像白，那个雪人哨兵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却惊不散这雪夜的寂静。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会离开这里，就像赵刚总有一会退休。但没关系，会有更多像张强、周亮这样的年轻人接过枪，沿着他们走过的巡逻线，守护着这方界碑，把那些用鲜血换来的教训、用生命守护的信念，一代一代传下去。
因为界碑会记得，风雪会记得，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流过血、拼过命的人，都会记得——守护，从来不是一代饶事，是一辈辈人，用青春、用热血、用薪火相传的信念，写就的长卷。而这长卷的每一页，都刻着两个字：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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