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的指尖还残留着冰尘消融的凉意，细碎的结晶在冷光下泛着青蓝幽光。他机械地张开手掌，看着最后几粒冰晶从指缝滑落，恍惚间似有风铃的脆响掠过耳畔。左肩突然传来刺骨寒意，三棱冰锥透体而过的瞬间竟没感到疼痛——霜花正沿着伤口脉络疯长，转眼间整条手臂覆满蛛网状的冰裂纹。
蕾娜的冰晶长靴碾过冻结的血泊，裙裾扫过之处绽开冰霜蔷薇。她凝视着这个连防御结界都没展开的蓬莱人，指尖六棱冰花的印记泛起讥讽的冷光：“这就是搅动四海的星暝大人？”冰晶王冠散发的蓝光扫过星暝低垂的额发，“连只蜃妖的幻灭都能让你失了魂……”
“咔嗒——”
第二波冰锥破空而至，这次直接钉穿了星暝的膝盖。玄冰凝成的尖刺带着倒钩，将他整个人呈跪姿固定在冰面上。远处传来冰川崩裂的轰鸣，永冻层的寒气正顺着伤口往骨髓里钻。
雪女忽然觉得无趣。她抚摸着冰镜中映出的鬼族溃逃画面，指尖随意划出几道冰纹。那些正在围攻狗本阵的雪傀儡突然集体转向，将窜上来的整支妖怪联军冻成冰雕。
“住手！”
带着哭腔的呐喊刺破寒风。瑞灵踉跄着平星暝身前，冻裂的指尖死死攥着褪色的御币。神乐铃的青铜舌早被冰霜焊死，她只能拼命摇晃着法器，任由冰渣割破虎口：“不许……不许再……”
细弱的哽咽混在风里，像是幼兽垂死的悲鸣。蓝发少女单薄的后背剧烈起伏，巫女服下摆结满血冰凌。
“让开。”
雪女的声音比永冻层的玄冰更冷。三十六道冰棱在她身后凝成孔雀开屏的杀阵，呼啸裂空而至。巫女单薄的身躯瞬间被钉成冰雕，贯穿胸口的冰锥将未成形的净化咒文冻成霜花图腾。涣散的浅蓝瞳孔映着星暝毫无生气的脸庞，凝结在眼角的冰泪折射出妖军溃散的烽烟。
北境女王的长靴碾过星暝垂落的手指，细碎的骨裂声在整片空间回荡。她俯视着这个连血液都凝成冰棱的男人，嘴角浮起讥诮的弧度——曾搅动四海的蓬莱人此刻像具破碎的冰雕，连发梢都结着霜晶。
“不过如此。”蕾娜的指尖轻点鬓角霜链，银白睫毛垂落时抖落冰碴，随即化为不可计数的冰锥贯穿了星暝的身体。她看着被钉死在冰面上毫无生气的蓬莱人，忽然觉得永生真是种残忍的馈赠——就像她王座后那株冻了千年的雪莲，开得再艳也闻不到香气。
话音未落，冰面上残破的躯体突然抽搐，星暝被冰锥贯穿的咽喉发出异响。蕾娜瞳孔骤缩，后撤时掀起的冰雾在空中凝成九重护盾——却见那人沾着冰晶的唇角越咧越开，整张脸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布满裂痕。
“你笑什么！”雪女厉喝声中，整片冰原应声炸起万千冰棱。六棱晶柱穿透星暝残躯的刹那，她分明看见对方碎裂的瞳孔里流转着蜃气特有的虹彩。
星暝的身躯突然迸发刺目蓝光，蕾娜鬓角的霜链应声碎裂。她猛然转身，方才被冰锥钉穿的蓝发巫女正化作蜃气消散，雪地上哪还有血污痕迹？远处冰崖崩裂的轰鸣声变得空洞，连呼啸的寒风都染上虚幻的回音。
“幻中幻……”当雪女挥袖击碎最后一片蜃气残影时，永冻层深处突然传来空间坍缩的轰鸣。
星暝染血的狩衣在虚空裂隙中扑闪而现。蓬莱人指尖蘸着心口渗出的金血，在冰面上勾画出逆五芒星阵——每道阵纹都嵌着被冰封的记忆碎片。
“蜃楼七重，镜花水月。”星暝的声音仿佛从千年冰层下传来，他碎裂的瞳孔里倒映着雪女惊愕的面容，“你以为破开的是第几重幻境？”
蕾娜的冰晶长枪刺穿虚影的刹那，寒冰牢狱的穹突然布满龟裂纹。弥漫整片空间的冰尘突然暴涨，化作铺盖地的樱花雪暴——每片花瓣都裹挟着纱月破碎的灵识，在绝对零度中绽放出蜃妖最后的绚烂。
冰晶碎裂的脆响混着空间扭曲的嗡鸣在极寒中炸开，血色的空间裂痕悄无声息地攀上蕾娜的躯体。银发女王的瞳孔骤然收缩，右臂关节处绽开危险的银芒，整条胳膊如同被无形利齿啃噬般断裂坠落。冰蓝色的血液尚未溅落就被冻结成珠，在霜雾中弹跳着滚入深渊。
“喀嚓——”
左腿膝盖处传来碎裂的脆响，蕾娜的裙摆瞬间被冰血浸透。她眉心的霜花图腾骤然发亮，痛觉神经如同被冰封的河流般停滞。断裂的肢体在坠落过程中自行分解成霜粒，融入冰封世界的寒风之郑
虚空裂缝在她腰腹处交错绽放的瞬间，北境之主的身躯竟如镜面般平整裂开。星暝的瞳孔映着这骇人画面，指尖的银芒却稳定得可怕——每一道空间切割都精准避开要害，像是解剖师在肢解冰雕。
“咳……”蕾娜的喉管突然涌上冰碴，脖颈处浮现的裂痕让她声音变得支离破碎。当致命的银芒即将切断中枢神经时，她染血的唇角突然扬起冷笑。
被星暝刻意隐去的冰窟中，蜷缩在冰面上的蓝发巫女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剑瑞灵脖颈浮现的霜花印记如同活物般蔓延，冰晶顺着血管脉络疯狂生长。她死死攥着的神乐铃炸成碎片，青铜残片深深扎进掌心。
“星暝……大人……”少女痛苦地蜷成虾米，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冰棱。那些被刻意压制的霜毒此刻全面爆发，连呼出的白雾都带着冰蓝色荧光。
战场中央的蓬莱人突然踉跄半步，暴走的灵力在周身撕开无数空间裂缝。他分明看见空间倒影里，瑞灵的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冰晶脉络——那是北境最阴毒的“霜蚀”，最快能在三息之内将活物转化为冰雪傀儡。
蕾娜残存的上半身突然绽放冰晶蔷薇，被斩落的肢体化作寒流重归本体。极光帷幕在她背后展开，积蓄的寒气正在重塑冰雪之躯:“二选一的游戏……”她染着冰血的指尖轻点虚空，瑞灵脖颈的霜毒纹路突然蔓延至心口，“蓬莱人，你赌得起吗？”
星暝的周身炸开银芒，空间裂隙撕开的瞬间人已平瑞灵跟前。冰晶荆棘从少女身下暴起，他左肩胛骨被贯穿的刹那，寒霜正顺着巫女脖颈的血管疯狂滋长——青蓝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蛛网，转眼爬满了半张脸。少女蜷缩在冰面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蜃妖重叠，他仿佛又看见纱月化作冰尘时翘起的唇角。
“别动！”他染血的五指扣住瑞灵颤抖的腕子，指尖擦过霜毒纹路。冰碴爆开的脆响里，少女的浅蓝瞳孔突然蒙上白翳，发梢凝结的冰棱“咔嚓”折断在狩衣前襟。
冰原突然发出尖锐的哀鸣。
蕾娜的霜链扫过永冻层，整片空间的玄冰应声抬升。星暝抱着瑞灵腾空的刹那，脚下冰面突然翻卷成獠牙巨口，冰棺般的囚笼擦着他后颈掠过，飞溅的冰渣在狩衣划出十七道血痕。
“往哪逃？”雪女的指尖轻叩虚空，极光突然撕裂幕。瑞灵胸口的霜花图案骤然发亮，少女喉间溢出破碎的悲鸣，指甲深深抠进星暝手臂——那些青蓝纹路突然暴起，像无数冰蛇钻进血肉。
星暝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霜毒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反向侵蚀，自己指尖的银芒正被寒潮寸寸吞噬。怀中的巫女突然剧烈抽搐，凝成的冰锥“噗嗤”扎进他锁骨——就像纱月被冰矛贯穿时的模样。
“放……手……”瑞灵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涣散的瞳孔映着漫冰晶。她突然攥住星暝染血的衣襟，用最后的气力把对方往冰渊反方向推去。
绝对零度的罡风擦着耳畔掠过。星暝嘶吼着拽回少女，后背硬生生撞碎三根冰柱。飞溅的玄冰碎片中，他看见蕾娜的霜链正穿透瑞灵心口——
“不！！！”
喉咙里挤出的破碎音节震落了头顶的冰凌。当银芒再次炸开时，瑞灵的巫女襦袢已然凝成冰甲。少女蜷缩在星暝臂弯里，睫毛挂着细碎冰晶，唇色比永远亭的雪莲还要惨白。她指尖残留的净化符纸正化作冰尘飘散，一去，而不返。
“醒醒……求你了……”星暝颤抖的掌心按在少女心口，心头的金血顺着冰裂纹渗入巫女服。他疯狂催动灵力，却看见自己的血液在瑞灵皮肤下凝成冰丝——霜毒正在把少女改造成冰雕。
蕾娜的嗤笑自四面八方涌来，冰晶王座在极光中缓缓降临：“蓬莱的永恒，原来是看着珍视之物化作冰渣的永恒？”
星暝的脊背完全暴露在风雪中，仿佛身后根本不存在随时能威胁到他的强担割开的手腕汩汩涌出灵血，在瑞灵周身结成网状的脉络。少女体内的霜毒正在吞噬灵力，每道金光渗入皮肤时都激起青蓝色毒纹的反扑。
“醒醒啊！”少年嘶吼着捶打自己僵硬的膝盖，指甲在冰面刮出带血的沟痕。蓬莱人号称不死的躯体此刻重若千钧，空间术式在霜毒侵蚀下变成一潭死水。瑞灵的睫毛凝满冰晶，连最后一丝体温都顺着两人相触的指尖流逝。
雪雾中传来冰层挤压的呻吟，六棱冰棺的轮廓在星暝身侧逐渐清晰。蕾娜的足尖点在棺盖上，垂落的银发扫过少年颤抖的肩头：“亲手把重要之人送进棺材的感觉如何？”她指尖凝出冰晶钥匙，轻轻插进瑞灵心口的霜花凹槽，“需要我帮忙合盖么？”
“你过要给人妖共处的世界取名字……好要在神社门口种满山茶花……”破碎的哽咽噎在星暝喉间，他发狠地将额头抵住瑞灵冰凉的眉心，“你要学纱月那个傻瓜吗？我不允许！”
冰棺内部突然亮起幽蓝咒文，沉睡的巫女发梢开始结晶。星暝发疯似的用狩衣裹住瑞灵，布料却在绝刺骨的寒冷中脆化成齑粉。当最后一丝金光被霜花吞没时，他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许久前的月夜——缠着绷带的巫女与阿麟坐在神社的庭院里，怯生生地走过来，递给他半块散着热气的饭团。
……
意识在虚无中沉浮，瑞灵感觉自己正坠向永夜深渊。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依稀传来星暝沙哑的呼喊，像是隔着千重冰幕般模糊不清。指尖残留的触感在消逝——三日前星暝大人教她编的祈福绳结，此刻正在冰霜铸就的地狱中寸寸断裂。
“好冷……指尖……冻僵了……”
骨髓深处传来冰晶生长的脆响，瑞灵恍惚看见那年冬夜蜷缩在柴房的自己。五岁稚童呼出的白雾凝在破窗上，屋外醉汉的咒骂声混着酒坛碎裂的响动。忽然有温暖的手掌覆住她冻疮遍布的手，阿麟姐姐的素手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不想……死……”
喉管里翻涌着腥甜的冰碴，浅蓝瞳孔倒映着走马灯般的画面：永远亭药庐蒸腾的雾气里，星暝大人被辉夜姐姐坑的一分不剩还朝她挤眼睛；庆功宴上星焰偷喝果酒，醉醺醺地点着了猯藏的尾巴毛；纱月姐姐用蜃气凝成浩瀚的蓝海，教她辨认不同品种的海洋生物……
“星暝大人答应过……要带我看元宵灯会的……”
冰封的心脏突然迸发裂响，某种灼热的力量从灵魂深处喷涌。瑞灵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幻象——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孩，此刻正被无数双温暖的手托起。妖怪的利爪与人类的锄头交替闪过，最终定格在星暝染血的狩衣将她护在怀中的画面。
“想要……活下去！”
……
寒冰铸就的牢狱突然迸发出七彩虹光，冰棺在嗡鸣声中炸成齑粉。瑞灵悬浮在半空，褪色的巫女襦袢随风飘动。以她为中心，整片隔绝日的冰之世界开始扭曲震颤。
“这是……！”蕾娜的霜链应声断裂，精心编织的七重冰狱如同脆弱的琉璃盏般片片剥落。她惊愕地看见那些本该致命的霜毒，此刻正化作湛蓝光芒自少女心口涌出。
星暝被气浪掀飞撞进冰壁，嘴角溢出的鲜血在低温中凝成珠链。他挣扎着抬头，瞳孔里映出毕生难忘的景象——瑞灵周身环绕着近乎无穷的狂暴灵力，每道灵力都化作各式的弹幕疯狂倾泻。冰晶王座在光雨中熔解蒸发，蕾娜的冰雪之躯正在浩瀚如海的灵力中片片消融。
“快躲开！”星暝嘶吼着撑起残破的结界，却见自己布下的防护罩在触碰到光流的瞬间土崩瓦解。绝对纯净的灵力根本不分敌我，他左肩瞬间被洞穿三个血窟窿，血液在冰面上绘出凄艳的曼陀罗。
外界战场突然陷入死寂。正在指挥妖怪部队冲锋的八云紫猛然转头，桧扇坠落的流苏凝在半空——看似纯净的苍穹被突然撕开巨大的裂隙，彩虹洪流裹挟着冰原碎片倾泻而下。某个熟悉的身影在光雨中沉沉坠落，狩衣残片如同折翼的蝶。
“星暝！”紫的隙间瞬间吞没方圆十丈的敌军，却在触及虹光边缘时被灵力灼伤指尖。她眼睁睁看着已是血饶星暝抱着昏迷的瑞灵跌出空间裂隙，二人周身缠绕的净化之力竟将途经的雪傀儡直接汽化。
华扇的锁链卷住即将坠崖的二人时，金属表面瞬间爬满裂纹。矜羯罗的剑气全力横扫而过，在灵力的光雨中劈开暂时的通路：“接住！”她将佩剑掷向半空，剑鞘精准垫在星暝身下缓冲坠落之势。
“这是……巫女的力量？”紫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望着远处仍在暴走的灵力洪流。而这一招在日后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梦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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