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在瓷砖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斑。林晚正弯腰给女儿系鞋带，指尖触到孩子软乎乎的脚背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回来了？”她抬头朝门口看，丈夫周明轩的身影撞进眼里。他今回来得比往常早，深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嗯。”周明轩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两下，“晚上……妈过来吃饭，我买零排骨。”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结婚五年，她太熟悉周明轩这种欲言又止的语气了。上次他用这种声调话，还是三年前公司裁员风波，他差点丢了部门主管的职位。她把女儿抱上儿童椅，拍了拍大女儿的后背：“朵朵，带妹妹去看绘本，妈妈跟爸爸句话。”
两个孩子噔噔跑向客厅，客厅里很快响起绘本翻动的沙沙声。林晚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茶几上洇出一片湿痕：“出什么事了？”
周明轩接过水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半晌才开口：“公司要调我去驻场。”
“驻场？”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哪个项目的驻场？咱们市的？”她记得公司正在邻市接了个产业园项目，前阵子周明轩还吐槽过那边交通不便。
“不是。”周明轩的视线飘向窗外，落在楼下那棵半枯的梧桐树上，“是深圳分部，要去两年。”
“两年？”林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手里的围裙带子被攥得变了形。深圳，两千多公里的距离，这个数字像块冰砖砸进她心里，冻得她指尖发麻。
“下周一就要去报到。”周明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副总找我谈了三次，回来就能升区域总监，薪资翻倍。”
林晚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工作室刚步入正轨，上周刚签下两个新客户，她每要在公司和工作室之间两头跑，晚上还要盯着大女儿写作业，给女儿讲故事。周明轩这两年确实帮着分担了不少，接送大女儿放学、周末带孩子去公园，这些事几乎成了他的固定任务。
“那家里怎么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朵朵下个月要期中考试，念念还在喝奶粉，你走了……”
“我知道这时候走不合适。”周明轩猛地攥紧水杯，指节泛白，“但这是晋升的唯一机会，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几年。”他抬起头，眼里满是疲惫和恳求，“晚晚，你再辛苦两年，等我站稳脚跟，就申请调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孩子们都不认识你了！”林晚没忍住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想起前世周明轩也是这样，总“等以后”“等下次”，可等他终于有空了，这个家早就散了。
厨房里传来水壶烧开的哨音，尖锐的声响刺破客厅里的沉默。林晚转身去关火，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眼眶发烫。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她盯着锅里翻腾的气泡，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妈妈？”大女儿抱着绘本站在厨房门口，眉头皱得紧紧的，“你们在吵架吗？”
林晚赶紧抹了把脸，挤出笑容弯腰抱起她：“没有呀，妈妈在跟爸爸商量事情呢。朵朵是不是饿了？奶奶一会儿就来了，我们今吃糖醋排骨。”
周明轩不知何时站到了厨房门口，看着她们母女俩，喉结又动了动：“我已经跟妈过了，她……她愿意过来住。”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婆婆这半年确实变了不少，会主动帮着洗尿布，也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碗热汤，但要长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些潜藏的矛盾真的能压得住吗？她想起前世因为育儿观念不同，婆婆摔碎过她三个设计稿，还偷偷给刚满周岁的朵朵喂过米糊。
“我不同意。”林晚把大女儿放下来，声音冷得像冰，“要么你拒绝调令，要么……”
“晚晚！”周明轩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又烫又糙，“你以为我想走吗？上个月工作室的房租是不是又涨了？朵朵的钢琴课费用，念念的早教班，哪样不要钱？我不去，这些开销怎么办？”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晚心里。是啊，她现在是能赚钱了，可工作室刚起步，资金周转本来就紧张，上个月为了接那个商业空间项目，她还垫进去五万块定金。周明轩的工资确实是家里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门锁再次转动，婆婆拎着一篮青菜走进来，看到客厅里僵持的两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怎么了这是？我在楼道就听见你们话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周明轩却抢先道：“妈，公司要调我去深圳两年，我想让您搬过来住，帮着照看下孩子。”
婆婆手里的菜篮“咚”地放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她盯着周明轩，嘴唇哆嗦着：“去深圳？你让我跟晚晚带两个孩子？明轩，你知道晚晚现在多忙吗？她昨凌晨两点才从工作室回来！”
“妈，这是升职的机会……”
“机会机会！你就知道机会！”婆婆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是让你把老婆孩子往我身上推的！”
林晚愣住了。她从没见过婆婆发这么大火，更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跟周明轩话。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孩子吓得缩在沙发角落，女儿的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妈，您别激动。”林晚赶紧走过去搂住婆婆的肩膀，“我们再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婆婆反手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林晚生疼：“晚晚，妈知道你是好孩子。明轩这浑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实在不协…我跟你去工作室帮忙，我虽然不懂设计，但总能给你洗个杯子，看个孩子。”
林晚的鼻子突然一酸。这个曾经指着鼻子骂她“生不出儿子”的老太太，此刻正红着眼眶要帮她看工作室。她扭头看向周明轩，发现他正低头捡着地上的青菜，肩膀微微耸动着。
晚饭时谁都没再提调令的事。糖醋排骨炖得软烂，婆婆一个劲地给两个孩子夹肉，周明轩默默扒着米饭，林晚则盯着碗里的汤，心思乱得像团麻。
直到晚上把孩子哄睡，林晚才回到卧室。周明轩正坐在床边收拾行李箱，几件叠好的衬衫放在床尾，旁边散落着充电器和剃须刀。
“你真的决定了？”林晚靠在门框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周明轩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我已经签流令。”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有十万，你先拿着周转。”
林晚盯着那张银行卡，忽然觉得很累。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行李箱里露出的灰色领带——那是她去年结婚纪念日送他的礼物。
“下周一什么时候的飞机？”
“上午九点。”
“我送你去机场。”
周明轩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想抱她，却被林晚侧身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低声了句“早点睡吧”，便转身去了客房。
卧室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工作室的工作群消息，设计师陈发了张深夜加班的照片，配文“为了方案冲啊”。
她点开和前同事李姐的聊框，上次李姐还深圳分部的负责人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最喜欢抢下属的功劳。周明轩性子直，真的能应付得来吗？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许久，林晚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忽然发现对面楼的灯几乎全暗了，只有三楼那扇窗还亮着——那是她的工作室，设计师们大概还在加班改图。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姐，关于上次那个商业项目，我们需要重新谈谈合同条款。”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那个项目的定金她已经付了，对方怎么会突然要重谈条款？她点开短信界面，正想回复，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周明轩发来的：“我在客房收拾东西时，发现妈偷偷把降压药换成了维生素，她是不是……”
后面的字还没打完，消息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林晚盯着那串感叹号，耳边仿佛又响起婆婆傍晚时带着哭腔的声音，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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