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的日子像一把钝锯，日复一日锯着建康城的生机。起初，百姓们还能靠着家中存粮勉强度日，可随着时间推移，粮仓渐渐见磷，市集上的米价涨得比黄金还贵，一升糙米能换半亩良田，到后来，连发霉的谷糠都成了争抢的宝贝。城西的贫民窟里，每都能听到饿殍的哀嚎，有老人饿极了，竟啃起了墙上的泥土，结果腹胀而死；孩子们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哭闹声。
寒风吹过街头，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纸屑，也卷起百姓们的怨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皇帝只顾着自己享乐，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这些话像藤蔓一样在巷子里蔓延，连最胆的妇人，也敢在夜里对着墙壁咒骂。有人将仅有的棉衣当了换粮食，却被盘剥的官吏克扣大半；有人想去城外寻找食物，刚走到城门就被守军乱箭射死 —— 萧宝卷早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可皇宫里的奢靡，却与城外的惨状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萧宝卷命人将宫中所有的粮仓、宝库都贴上封条，派禁军严加看守，连一粒米、一尺布都不准外流。他和潘玉儿的餐桌上，依旧是山珍海味：清晨的鲈鱼羹要从太湖连夜运来，冬日的荔枝要裹着棉絮从岭南快马送来，连盛材器皿，都是用和田玉雕琢的。潘玉儿的新衣裳，依旧是一日三换，每件都绣着金线银线，缀着珍珠宝石，这些华服的料子，足够让十个百姓熬过整个冬。
有一次，负责膳食的太监禀报，宫中的羊肉不多了。萧宝卷立刻勃然大怒：“传朕的命令，让御膳房把禁军的口粮匀出一半来，朕和贵妃不能没有羊肉吃！” 当禁军们捧着掺着沙子的糙米，看着太监们从军营里运走成捆的羊肉时，握着长矛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一个年轻的士兵咬着牙，低声骂道：“这样的皇帝，不如早点亡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守军蔓延，起初只是几个饿得眼冒金星的士兵，趁着夜色偷偷放下吊桥，投奔了城外的起义军。他们带去的，不仅是守城的布防图，还有城内将士们的怨愤。很快，投降的人越来越多，有时一夜之间，城头上就会少了十几个身影。守城的将领想严惩逃兵，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亲兵，看他的眼神也充满列意 —— 谁也不想为一个只知享乐的暴君送命。
最先动摇的是负责西南角楼防守的偏将张伟。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因缺粮活活饿死，而皇宫里却传出笙歌宴饮之声，终于在一个雪夜，打开了城门。起义军如潮水般涌入时，他跪在地上，对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不是谢恩，而是谢罪 —— 谢自己没能早点认清这个暴君的真面目。
消息传到禁军将领王珍国耳中时，他正握着萧宝卷亲赐的 “忠诚” 令牌，站在宫墙下巡逻。令牌冰冷的触感，像一根针刺痛了他的心。王珍国是萧宝卷最信任的将领，从东宫侍卫一路升到禁军统领，手上沾过不少忠臣的血。可如今，他看着城头上日益稀疏的士兵，听着百姓们绝望的哭喊，再想起萧宝卷对守城将士 “冻饿至死也不准开仓放粮” 的命令，心中的平彻底倾斜了。
一个深夜，王珍国换上便服，借着巡夜的机会，悄悄来到城墙的一处暗门。他早已用重金买通了几个心腹，此刻，暗门外正站着萧衍派来的密使。“萧将军了，只要王将军肯里应外合，事成之后，必保将军富贵。” 密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珍国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最终点零头：“明日三更，我打开北门，你们准时进城。” 他将一枚刻着自己姓名的令牌交给密使，这枚令牌，曾是他效忠萧宝卷的象征，如今却成了推翻他的钥匙。
而萧宝卷，对这一切依旧毫无察觉。他的世界里，只有潘玉儿的笑靥和无尽的玩乐。宫墙将起义军的呐喊、百姓的哀嚎都隔绝在外，只剩下丝竹悦耳，酒香袭人。有一，他正在玉寿殿里和潘玉儿玩 “市集买卖” 的游戏，他穿着货郎的衣裳，推着一辆装满绫罗绸缎的车，学着市井贩的腔调吆喝，逗得潘玉儿咯咯直笑。
突然，宫外传来一阵震的喊杀声，刀剑碰撞的脆响、士兵的怒吼声，清晰地传进殿内。萧宝卷手中的拨浪鼓 “啪” 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 怎么回事？” 他声音发颤，拉着潘玉儿的手就想躲起来，“是不是反贼攻进来了？”
旁边的太监茹法珍见状，连忙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陛下莫怕，这是城外的百姓在庆祝丰收呢，敲锣打鼓的，热闹得很。” 他一边，一边给旁边的宫女使眼色，宫女们立刻奏起欢快的乐曲，试图掩盖外面的声响。
萧宝卷半信半疑地看着茹法珍，可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还是吓得浑身发抖。“真…… 真的是庆祝？” 他结结巴巴地问。“千真万确！” 茹法珍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您想啊，有王将军他们守着城门，反贼怎么可能攻得进来？”
萧宝卷竟然真的相信了。他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拨浪鼓，又开始学着货郎的腔调吆喝起来。潘玉儿也娇笑着配合他，仿佛外面的喊杀声真的只是节日的喧闹。他们不知道，此刻，王珍国正带着士兵冲向皇宫，萧衍的起义军已经攻破了北门，正朝着玉寿殿的方向杀来。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头顶，而他们，还在这最后的狂欢中，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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