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
上海法租界边缘,霞飞路十七号,藏在一片梧桐树影里。三层法式洋楼爬满深绿常春藤,铁艺阳台悬着水晶风铃,风过处叮咚作响,混着街角咖啡馆的爵士乐,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谁也不知,这看似寻常的富户宅邸,竟是日军“梅机关”在沪的最高情报枢纽——墙内暗道纵横如蛛网,密室叠藏似蜂巢,电波昼夜不息地织着杀戮的罗网,无数抗日志士的踪迹,皆在此处戛然而止。
林绣花来了。
她穿一身墨绿暗纹旗袍,外罩件米色针织开衫,领口别着枚珍珠盘扣,发髻松挽,鬓边斜插一支素银簪,手中提着只乌木绣品盒,盒面上浅浅雕着缠枝莲纹。步履轻缓,眉眼低垂,活脱脱是哪家绣坊派来的绣娘,专程为洋楼女主人修补贵重衣料。
门房验过山本夫饶手谕与“苏记绣坊”的腰牌,见她指尖带着常年握针的薄茧,神情温顺无半分异常,便挥挥手放了校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壁灯暖光映得地毯花纹愈发繁复,她低眉顺眼,眼角余光却已将周遭景致尽收眼底——廊柱的间距、挂画的位置、墙角的监控探头,甚至通风口的朝向,都在心中默默记下。臂内侧,缠着的“里剑”隔着薄衣传来微凉触感,那是她最稳妥的底气。
第一针:望气
她被引至三楼绣房,山本夫人正斜倚在丝绒沙发上,一身藏青色暗花旗袍,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袍子襟口被香炉烫了个口子,你仔细补补,莫要留下痕迹。”夫人语气傲慢,将旗袍扔在绣绷上。
林绣花俯身拾起,指尖刚触到布料便心中一凛——裂口边缘虽有焦痕,却带着极细微的纤维断裂痕迹,绝非火烫所致,分明是刀刃划破后仓促缝合,再用烙铁做旧伪装。她不动声色,取过针线盒,低头穿针引线,实则以马飞飞所传“望”字诀,暗中察人观气。
山本夫人坐于镜前,看似漫不经心地涂抹口红,目光却频频扫向墙角那座老式座钟,每次停留的时长都分毫不差。林绣花心知,钟后必藏暗门。再看夫人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节奏正是“三短一长”,那是日军内部传递“周遭安全”的暗码。她一边用细密的回针绣修补裂口,将焦痕巧妙化作一朵暗纹梅花,一边将座钟位置、地板接缝的异常、通风口的走向,乃至窗外守卫换岗的时间,一一在心中绘成图谱。
她绣的不是衣料,是整栋洋楼的命脉。
第二针:闻机
夜深人静,绣房只剩她一人。林绣花吹熄油灯,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她静坐片刻,待双眼适应黑暗,指尖轻旋臂缠带,“里剑”如丝般滑出,通体乌黑无反光,细得几乎要融入夜色。
她伏地,耳贴冰凉的木地板,以“闻”字诀凝神听声辨位。远处传来极细微的电流嗡鸣,若有若无,若非静心到极致绝难察觉——那是发报机运转的声响。接着是皮鞋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节奏沉稳,每隔十五分钟便会在廊外响起一次,是巡逻守卫的规律。
她起身,将“里剑”剑尖轻轻插入地板缝隙,剑脊的银线触地,竟如听诊器般,将楼内各处动静尽数传导而来:二楼东侧,有两人用日语低声交谈,隐约提到“明日拂晓转移七名俘虏”;地下室方向,传来金属撞击声,似是在搬运武器或炸药。她微微转动剑身,声响愈发清晰,剑尖微颤,仿佛在回应她的感知。
林绣花收剑入缠,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时机已至。
第三针:问路
次日清晨,林绣花借送茶之机,转入一楼厨房。一名穿白褂的仆役正低头擦拭刀具,她故作不慎,手中茶壶猛地倾斜,热水泼向对方手背。“哎呀!”仆役惊叫着后退,手背瞬间泛红。
林绣花连声道歉,慌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瓷片,指尖飞快将一枚极的铜片嵌入仆役鞋底——铜片内侧刻着与“里剑”同源的共振频率,轻如鸿毛,绝不会被察觉。“实在对不住,都怪我笨手笨脚。”她起身时,脸上满是愧疚,眼底却已记下仆役的模样。
午后,果然有守卫来厨房传令,让那名仆役去地下室取酒,供夜间值守人员饮用。仆役的脚步踏在楼梯上、走廊中,鞋底的铜片随步伐震动,与林绣花臂间的“里剑”产生微弱共振。她在三楼绣房内静坐,仅凭这细微的震动,便精准感知到地下室的方位、通道的转折,甚至台阶的级数。
她以铜为引,“问”清了通往核心区域的路。
第四针:切入
当夜,暴雨倾盆,雷声滚滚,恰好掩盖了一切异动。林绣花换上一身紧身黑衣,将“里剑”缠于右臂,袖口做了特制暗扣,只需手腕一抖便可即时出鞘。她吹灭烛火,身影如鬼魅般掠至座钟前。
那座老式座钟的机关藏在钟摆内侧,林绣花取出“里剑”,剑尖细如发丝,无声滑入钟摆与钟体的缝隙。她凝神运气,指尖微旋,剑身顺着机关纹路轻轻一拨,“咔哒”一声轻响,座钟缓缓侧移,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是陡峭的铁梯,直通地下。
她如影般顺梯而下,脚步声轻得如同落叶。地下二层是发报室,两道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出,隐约可见两名日军正伏案操作电台,墙上挂着的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着苏南多处抗日据点的位置。林绣花贴墙而行,至通风口下方,将“里剑”抽出,剑尖对准通风口的铁栅。
她凝气于指,以马飞飞所传“潜字诀导引内力,沿剑脊银线奔涌而出。剑身微微震颤,发出极低频的震动,与铁栅的固有频率产生共振。片刻后,铁栅的固定螺丝松动,她探手轻轻一取,便将铁栅取下,动作轻得如同取下绣绷上的旧线。
潜入室内,“里剑”如针,在两名日军后颈的“风池穴”与“柱穴”各点一下——剑尖入肉三分,精准切断神经通路,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无声瘫倒在地。林绣花迅速取下电台内的加密底片,又将随身携带的特制底片覆盖在电键上,完整记录下日军明日的转移计划,随后悄然退出发报室。
第五针:破心
地下三层是审讯室,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七名俘虏被锁在铁笼中,个个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却仍睁着不屈的眼睛。四名看守围在火炉旁饮酒,谈笑声与酒瓶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林绣花伏在花板的管道之上,屏息凝神,如蓄势待发的猎手。她缓缓拔出“里剑”,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丝极淡的冷光。十指翻飞间,“里剑”如离弦之箭,自管道缝隙疾射而出。
第一剑,精准钉入一名看守的咽喉,他正仰头饮酒,喉间一凉,酒杯脱手坠地,人已直挺挺倒下;第二剑,剑尖轻巧挑断头顶电线,室内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漆黑;第三、第四剑,分袭另外两名看守的手腕,剑尖破皮而入,精准切断桡神经,两柄手枪“哐当”落地;最后一名看守惊觉不对,摸索着拔枪欲射,林绣花已如狸猫般落地,脚步轻盈如绣娘穿线,瞬间近身,“里剑”自其肋下软肋刺入——剑尖圆钝,巧妙避过肋骨,直抵心室。
她手腕微旋,剑尖在心室内轻轻一绞。那名看守瞪大双眼,喉间涌上鲜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缓缓瘫倒在地,至死都不知攻击者来自何方。
第六针:归线
林绣花点亮一支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微弱的光线照亮铁笼。她用“里剑”斩断锁扣,七名俘虏惊愕地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未多言,只将“里剑”在掌心一转,剑身如线般收回臂缠,随即从怀中取出七枚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一根红丝线。“牵线走,莫回头,跟着丝线的方向。”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七人依言,依次握住红丝线,如线串珍珠般紧随其后。林绣花在前引路,凭借之前记下的路线,避开巡逻守卫,沿着暗道快速撤离。至洋楼后侧的隐蔽出口,她将红丝线齐齐剪断,收入袖中,低声道:“前路有人接应,保重。”
线断,义不断;人散,志不散。
第七针:封口
次日清晨,山本夫人晨起梳妆,想起昨日送修的旗袍,便命人去绣房取来。展开旗袍一看,襟口的裂口已修补得衣无缝,只是裂口旁,竟多绣了一朵极的红梅——七片花瓣,花心一点朱砂,红得似血,艳得惊心。
她皱眉不解,追问下人那绣娘何在,却得知绣房早已人去楼空,门窗完好,无半点闯入痕迹。那名叫林绣花的绣娘,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上海的晨雾之郑
而法租界外的接应点,七名俘虏安全抵达。接头人展开林绣花留下的底片,日军明日的转移路线、兵力部署、关押地点尽在其中,一目了然。消息传回马飞飞手中,他望着底片上清晰的字迹,只淡淡了一句:“第八剑出,针落无声。”
他知道,那朵七瓣红梅,是林绣花的剑印,是她的誓言——一针入里,万恶归阴。
她从不在战场上张扬雷霆之威,却如暗夜中的银针,于无声处潜入敌腹,断脉封喉;她不逞匹夫之勇,却以最细腻的手段,破局救人,传递情报。
数日后,苏州城外一座荒庙。林绣花独坐灯下,桌上摆着一枚铜钱、一根红丝。她指尖拈线,凝神静气,轻轻一抖,红线便稳稳穿过钱眼,垂落下来。灯光摇曳,映着她平静的侧脸,她低声呢喃:“夫,今日七针落,七人归。这山河之线,我仍在绣,一针未停。”
庙外风声呜咽,似在回应她的低语。墙上,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修长,如同一枚锋利的银针,正一点点绣穿这无边长夜,绣向黎明将至的远方。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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