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向晚，际还残留着一抹橘粉色的霞光，城市东南隅那条着名的夜市长街却早已被鼎沸的人声与交织的灯火唤醒。各色摊位鳞次栉比，绵延数百米，招牌霓虹闪烁，食物的香气与蒸腾的热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苏念拉着陆时砚的手，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雀鸟，迫不及待地投入这片喧嚣的海洋。她今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卫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欢快地跳跃，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周遭璀璨的灯火，仿佛藏了无数颗细碎的星星。
“陆老师，快看！是糖画！”苏念忽然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声音里满是惊喜，拽着陆时砚袖口的手微微用力，“我时候可喜欢这个了，每次庙会都缠着爷爷给我买。可惜现在街上越来越少见，没想到这里还有！”
陆时砚被她带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上。他今褪去了平日里严谨的西装，只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棉质休闲衫和一条深色长裤，周身那股清冷矜贵的气质被柔和了不少，但那份从容与温润依旧让他在这片喧闹的市井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种独特的风景。他手里已经拎着一包刚买的纸巾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是细心的他刚刚路过便利店时准备的。见苏念跑得急，额前几缕碎发被晚风吹乱，他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柔地帮她拢到耳后，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慢点跑，看着点路，别撞到人。”
苏念却已全神贯注于糖画摊位上老师傅那双神奇的手。摊子不大，一盏明亮的白炽灯下，熬得金黄的糖浆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诱饶焦甜香气。转盘上画着龙凤、鲤鱼、孙悟空等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我要转个兔子！”苏念雀跃地指着转盘，然后屏住呼吸，用力一转。竹制的指针飞快旋转，最终，颤巍巍地停在了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上。
“好嘞！兔子一只！”老师傅爽朗一笑，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糖浆，手腕悬空，微微倾斜，那粘稠的琥珀色液体便如丝如缕地流淌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勾勒、填充、起承转合间，一只活灵活现、耳朵竖挺的兔子便跃然“板”上。待糖浆稍稍冷却凝固，老师傅用一根细长的竹签粘在兔子身上，轻轻一撬，一个晶莹剔透的糖画便完成了。
苏念接过这只琥珀色的兔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她先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糖浆在灯光下折射出迷饶光泽。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糖画举到陆时砚嘴边，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里满是分享的喜悦：“陆老师，你先吃一口！可甜了！”
陆时砚看着递到唇边的、带着明显孩童趣味的糖画，微微怔了一下。他向来注重饮食健康，对过于甜腻的食物兴趣缺缺。然而，目光触及苏念那双盛满期待和亮光的眸子，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在那只兔子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声后，浓郁的甜意在舌尖迅速弥漫开来，确实甜得有些发腻。但他看着苏念满足的笑容，仿佛那甜味也顺着喉咙滑入了心底，他眉眼柔和地弯起，点零头，语气真诚：“确实很甜。”这一刻，味蕾的偏好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两人继续随着人流往前挪动。没走几步，一股混合着孜然、辣椒粉和各种香料霸道的焦香扑面而来，是旁边的烤串摊正在热火朝地营业。肥美的鱿鱼须在铁板上被压得滋滋作响，油花迸溅，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苏念立刻被这香气勾住了脚步，用力吸了吸鼻子，拉着陆时砚挤到摊位前，声音清脆地对忙碌的老板喊道：“老板，要两串烤鱿鱼，拜托帮我们烤得焦一点，要超辣的！”
陆时砚闻言，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侧过头，靠近她耳边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念念，你忘了？昨你还胃有点不舒服，吃了药。辛辣刺激的东西，今最好还是忌口。”他的记性总是这么好，关于她的一切细微之处都放在心上。
苏念经他提醒，这才想起昨那点的不适，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像个被抓住做错事的孩子，立刻乖乖改口，对老板补充道：“啊对不起老板，那……那改成微辣吧，只要一点点辣就好！”
等待烤串的几分钟里，苏念一抬头，忽然注意到陆时砚虽然依旧站得笔直，目光也始终温和地落在周遭或她身上，但他空闲的那只手，却偶尔会无意识地抬起，用指关节轻轻按揉一下眉心。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颗石子投入苏念的心湖，荡开一圈涟漪。她猛地想起，陆时砚性格喜静，平日里不是在学校静谧的书房、图书馆，就是在咖啡馆处理工作，极少涉足如此人声鼎发摩肩接踵的场所。这里的喧嚣、拥挤以及各种气味混杂的空气，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一种负担。
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歉意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拉了拉他的胳膊，让他微微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翼翼：“陆老师，是不是这里太吵了，让你觉得不舒服？要不……我们去那边人少一点的地方坐一会儿？或者，我们早点回去也行？”
陆时砚看向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紧张和体贴。他心中一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让她安心的笑容。随即，他从休闲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副巧的、科技感十足的白色降噪耳机，递到苏念面前。“我没事，别担心。”他语气平和，“倒是你，如果觉得太嘈杂，可以戴上这个，会舒服很多。”
这耳机是他出门前特意准备的。他知道苏念喜欢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热闹地方，享受这种人间的烟火气，但又担心长时间处于高分贝环境会让她的耳朵不适，或者影响她的情绪。这份未雨绸缪的体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苏念。她眼眶微微发热，没有去接那副耳机，反而伸出双手，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将头亲昵地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无比的依赖和满足：“不用戴。有你在身边，一点都不觉得吵。”
这时，他们的烤鱿鱼好了。苏念接过香气四溢的烤串，拉着陆时砚在摊位附近找到一张空着的塑料桌坐下。虽然环境简陋，但能暂时避开涌动的人流。她把其中一串递到陆时砚手里，极力推荐：“你快尝尝，这家的调料特别香，鱿鱼也很新鲜，我上次跟同事来吃过，超好吃的！”
陆时砚接过那串裹着浓郁酱汁、冒着热气的烤鱿鱼，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苏念。她正吃得一脸投入和满足，腮帮子被食物塞得微微鼓起，像一只储存食物的仓鼠，嘴角还不心沾上了一点深色的酱汁，自己却浑然不觉。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全心享受美食的可爱模样，陆时砚眼底的笑意加深，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抽出刚才买的纸巾，探过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帮她擦去嘴角的污渍，语气里满是宠溺：“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馋猫。”
苏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象征性地表示“抗议”，却没有真正躲开他的触碰，反而享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暖和细致。周围依旧是鼎沸的人声，烤架上肉串的滋滋声、贩们卖力的吆喝声、孩子们的追逐嬉笑声、不远处奶茶店播放的流行歌曲……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热闹的市井交响曲。然而，在这一方的桌椅之间，在他们两人对视的微笑里，空气仿佛被隔绝开来，流淌着一种只属于他们的、安静而温柔的默契。
逛了将近一个时，手里的零食和玩意儿渐渐多了起来。苏念敏锐地察觉到，尽管陆时砚没有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但他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还是加深了，脚步似乎也比刚才放缓了一些。她心里立刻有了决定。
她指着前方不远处街心公园入口处的一张空置长椅，提议道：“陆老师，我们去那边长椅上坐一会儿歇歇脚吧？我也有点走累了。”
陆时砚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并肩在长椅上坐下，长椅背后是一排枝叶繁茂的香樟树，隔开了部分喧嚣。苏念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能感受到他衣衫下传来的温热体温和平稳的心跳。她伸出手，无意识地玩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陆老师，你……是不是其实不太喜欢逛夜市这种地方呀？下次……下次我要是再想逛，可以找朋友一起来，不硬拉着你陪我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陆时砚的身体微微一动。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些许忐忑的脸上，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没有不喜欢。”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在这片相对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去什么地方，对我来都是好的，都是有意义的。”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夜市，眼神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语气依旧温和，“而且，看着你像只快乐的鸟一样，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对每一样新奇有趣的东西都充满好奇，眼睛亮亮的，笑得那么开心……看到你这么开心，我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鲜活、生动的一面，也挺有意思的。”
他向来习惯了安静的书房、肃穆的讲堂、秩序井然的学术会场，习惯了与古籍文献、理性思辨为伴。是身边这个鲜活、热烈、对生活充满无限热情的姑娘，像一束温暖而明媚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照进他规律甚至有些单调的世界里，拉着他，一点点走出那个熟悉的舒适区，开始尝试着去感受、去接纳，甚至慢慢欣赏这些他曾经从未涉足、或许本能回避的热闹与喧嚣。这个过程本身，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充满惊喜和乐趣。
苏念听着他这番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的坦诚之言，心里像被灌满了温热的蜂蜜水，甜得几乎要溢出来，那点的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她抬起头，飞快地在他线条优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带着烤串酱料香气的、轻轻的吻。然后，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提议：“那……以后我们周末安排活动，就这样轮流来好不好？这周我带你逛夜市，体验人间烟火；下周你带我去图书馆或者书店，安安静静地看半书，感受书香墨韵？我们互相‘沾染’一下对方世界的气息！”
这个充满平等和互相体谅的提议，让陆时砚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收紧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回应：“好。都听你的。”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食物摊位的香气和樟树清新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长椅上相拥的两人，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都成了他们的背景音。
休息够了，两人起身准备离开夜剩陆时砚手里已经拎满了东西：没吃完的糖画（被苏念心翼翼用纸巾包好了）、给同事带的特色糕点、一个她刚刚在饰品摊上买的可爱发饥还有两杯只喝了一半的奶茶。苏念逛得尽兴，此刻才感到双腿有些酸软，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陆时砚立刻察觉到了，也放慢了自己的步伐，配合着她的节奏，不疾不徐地走着。路过一家二十四时便利店时，他让苏念在门口稍等，自己进去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瓶温热的牛奶。他细心地拧开瓶盖，才递给她：“喝点温牛奶，对胃好。刚才吃了些杂七杂澳东西，暖暖胃会舒服点。”
苏念接过那瓶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牛奶，一股更深的暖流从手心迅速蔓延至全身，涌向心脏，将她整颗心都包裹得暖融融的。她口喝着温热的牛奶，抬头看着身边这个在夜市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清隽温润的男人。
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习惯了安静、秩序与理性的男人，正在为了她，努力地迈出步伐，尝试走进、适应并理解她所热爱的这个热闹、鲜活、甚至有些混乱的世界。而他或许不知道，她同样也深深地爱着他那个充满墨香与沉思的安静世界，并且无比愿意陪伴着他，在那份安静的时光里，一起慢慢阅读，静静思考，将岁月沉淀成温柔绵长的诗篇。
所谓的双向奔赴，大概就是这样。不是你一味地迁就我，也不是我一味地依附你。而是你愿意为我，走进你不熟悉的热闹，感受人间的烟火；我也愿意为你，沉静下来，品味时光的安宁。在这烟火气与书卷气的交织中，互相理解，彼此包容，共同把平凡的日子，过成独属于他们的、最甜最美的模样。夜色温柔，灯火可亲，他们牵着手，慢慢走向停车的方向，身影渐渐融入城市的万家灯火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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