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的手刚触到法院大门的把手，门内便传来一声质问。
“陈岸！你确定这些证据经得起推敲吗？”
他顿住动作，没有回头。身后是陈满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还有一名技术员抱着文件箱站在一旁。法警目光落在他手中的U盘上，神情警惕。
门开了一道缝，一名穿黑西装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份材料。他盯着陈岸，语气生硬：“你提交的录音，缺乏第三方佐证。谁能保证它没被篡改过？”
陈岸低头看了眼U盘。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边角有些磨损——这是他用了三年的老物件。他没话，径直将U盘插入读卡器。
屏幕亮起，进度条走完。区块链编号随即跳出，后面跟着国家司法平台的电子签章。
“昨晚十点十七分上传的。”他，“系统自动记录时间，并锁定原始数据。你现在上网也能查到。”
那人皱眉，凑近屏幕细看。
陈岸拔出U盘，递给法警：“要核实可以，现在就能联网比对。流程你们都清楚。”
法警点头，接过U盘走向登记台。几秒后，对讲机响起确认声。
黑西装男人脸色微变，还想开口，陈岸已推开大门。
大厅一片寂静。记者挤在走廊两侧，摄像机齐齐对准他们。闪光灯接连亮起，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没有停步，带着人朝庭审区走去。陈满紧跟其后，手指始终抓着哥哥的衣服。技术员走在最后，箱子抱得稳稳的。
法庭在二楼。门打开时，法官正在核对名单。被告席空着，代理律师坐在下方，面前堆满了文件。
陈岸落座原告席。U盘装进证物袋，递了上去。技术员将设备摆上桌，接通电源。
法官轻敲法槌：“关于原告提交的三项关键证据，被告提出异议。现当庭验证。”
对方律师起身，指向投影屏：“我方质疑录音的真实性。这种老旧设备保存三十年的数据，完整性存疑，不能排除后期修改的可能。”
技术员未作辩解，只按下播放键。
声音传出：“……必须让陈工顶罪，不然整个计划就完了。”
全场骤然安静。
技术员调出波形图，又取出一个装置贴在玻璃上。“我们做了震动频率测试。这段录音播放时，玻璃的震动与原始记录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0.3%。”
他将数据投上大屏：“这是物理匹配，不是软件模拟。”
法官翻阅报告，微微颔首。
“证据有效。”他，“进入陈述环节。”
陈岸起身，从包里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工牌。他走到证人席前，轻轻放在桌上。声呐仪启动，开始识别金属的震动频率。
仪器轻鸣一声，随即再次播放那段录音。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了。
“我父亲不是死于台风。”陈岸，“他是被人用伪造的气数据逼入风暴中心的。那本该发布预警，但他们删除信息、篡改航线，让他背上了罪名。”
他顿了顿。
“今我不是来复仇的。我是来还他清白的。请给台风正名。”
法庭陷入沉默。
法官翻了翻材料，低声问：“还有补充吗？”
陈岸摇头：“没有了。事实都在这里。”
法官合上文件，宣布休庭十分钟。
外面日头更高。走廊里的记者来回走动，有人正打电话通报消息。陈满靠墙站着，手搭在算盘上，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珠子。
“哥。”她忽然开口，“如果爸听不到呢？”
陈岸望着她。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们了这么多，可他不在了。他不知道真相已经出来了。”
陈岸没话，只是伸手探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块冰凉的铭牌。
十分钟后，法官重回座位。
“经合议庭评议，”他缓缓开口，“本案关键证据真实有效，予以采纳。原‘八三·八一五海难’事故的责任认定存在重大错误，现依法撤销。遇难者陈建国同志，在事件中履行了专业职责，及时发出正确预警，因他人故意隐瞒而未能挽救更多生命。其行为符合英雄标准，予以追认。”
他稍作停顿，念出最后一句：“本案终结。台风无罪，有罪的是人。”
法槌落下。
陈岸站在原地，胸口有些发闷。不是痛，也不是激动，而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结束了。
他们走出法院时，周大海已在门口等候。他扛着鱼叉，裤脚湿漉漉的，鞋上沾着泥。
“判了？”他问。
陈岸点头。
周大海笑了笑，没话，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一行人没回鉴定中心，也没去渔港。陈岸带着陈满走上北山的路。
墓地位于半山坡，背朝大海。风吹过来，裹挟着咸涩的海味。墓碑干净整洁，像是常有人清扫。
他蹲下身，从包里取出声呐仪，轻轻靠在碑边。
机器启动，开始播放数据流。
三十年来的洋流变化、每年台风路径、每一次潮汐偏差，全都化作一段段声音，缓缓流淌而出。这是他这些年每日签到积累下来的一切，一点一滴拼凑出的真相。
陈满站在后面，静静看着，手仍搁在算盘上。
远处传来呼喊。渔港方向有人挥手，似乎在庆祝。
“今鱼获破纪录了。”周大海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墓外道，“三万两千斤，全靠新预警系统避开了暗流。”
他举起鱼叉，朝墓碑轻轻一点，像是一种敬礼。
陈岸听着声呐里的声音，低声：“爸，听见了吗？”
风从海上吹来，穿过林梢，拂过脸庞。
他没动，手一直按在仪器上。
陈满忽然开口：“哥，以后我们还能去更远的海吗？”
“能。”他，“等气再暖些，我们就出南洋。”
“那你还会每签到吗？”
“会。”他望着海平线，“只要我还踩在沙滩上，就不会停。”
周大海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踩灭，转身往山下走。路过墓碑时，他低声：“老陈头，你儿子给你争回来了。”
陈岸没有回头，只是按下重播键。
数据流重新响起。
海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那声迟到了三十年的呼喊，交织在一起，一遍遍回荡。
陈满踮起脚，把算盘挂在墓碑的栏杆上。
风吹过，珠子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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