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泼洒下来,将枫城站外那片喧嚣嘈杂的站前广场吞没大半。
廉价香水、汗味与劣质烟草的气息混合着山林特有的潮湿土腥气,在渐起的晚风中搅成一团浑浊的寒流,迎面而来。
夜色渐浓,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暗影中变得模糊而沉寂。
陆沉一只手提着姜阎的黑色战术背包,另一只手仍牢牢牵着他,目光掠过广场边那些挂着“青石坳”、“盘龙镇”牌子的老旧中巴车。
车皮斑驳不堪,车窗覆盖着厚厚的灰土,有的甚至糊着旧报纸。几个穿着臃肿棉衣的汉子蹲在车旁抽烟,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忽明忽灭。
“啧,”陆沉眉梢微挑,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抹凌冽的光,“这阵仗。”
姜阎没出声,只是反手将陆沉的手握得更紧,拉着他就朝一辆车头歪斜贴着“青石坳”三个褪色红字的中巴走去。
车门吱呀一声拉开,一股夹杂着机油、牲畜和劣质泡面汤味的热气扑来。
司机是个满脸油亮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含含糊糊地喊道:“青石坳!青石坳!最后两个位置!上车就走嘞!”
车上早已挤得满满当当。
过道里堆放着沾满泥巴的蛇皮袋、发出咯咯叫声的鸡笼,还有几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
陆沉与姜阎一上车,深灰和纯黑、暗金龙纹与秘银冥龙的作战服,就像两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被投入了一汪浑浊的池水中,立刻吸引了全车或好奇或眼馋的目光。
那极其出众的容貌以及不同于乡饶气质,使原本嘈杂的车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后头挤挤!”司机头也不回地喊。
陆沉护着姜阎,硬是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挤出一点空隙坐下。
座椅的弹簧早已没怜性,僵硬地硌人。
车身在年久失修的山路上剧烈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窗外是无尽的黑暗,唯有车灯两道昏黄的光柱,划开前方的一片混沌,照亮坑洼的路面与偶尔闪过的、张牙舞爪的枯树影子。
陆沉把姜阎的背包置于自己脚旁,手臂很自然地揽过姜阎的腰背,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为他挡住旁边一个散发着浓烈旱烟味的老汉。
姜阎身子微微一僵,没有反抗,只是把头轻轻倚在陆沉肩上,闭着眼睛,紫眸被稠密的睫毛遮住,侧脸的轮廓在颠簸晃动的车灯光影下显得尤为冷峻。
陆沉低下头,温热的嘴唇几乎挨上他微凉的鬓角,低语中带着安抚的暖意:“靠着我,好好休息,到了叫你。
一路无言。
唯有引擎的咆哮、车身的晃动、鸡笼里家禽焦躁的咯咯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空旷的山风。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忽然一震,停了下来。
司机扯着嗓子喊:“青石坳!到了!都下!”
青石坳,村尾。
夜色深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轮廓。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折断的獠牙,狰狞地刺向墨蓝色的幕。
断裂的房梁黑影幢幢,焦黑的木头、碎裂的土坯砖、散落的瓦砾混杂着泥浆,堆积成一座绝望的山。
寒风呜咽着卷过,带起尘土和刺骨的凉意。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被钉在了废墟边缘的阴影里,正是姜建国。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棉袄在夜风中显得单薄,双手粗糙,指关节粗大,此刻正用力地、无措地来回搓着,仿佛要搓掉满心的惶恐、寒冷和不安。
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他骤然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与远处稀疏的灯火,待看清来者是谁后,那张被山风和时光雕琢出深深痕迹的面容上,刹那间浮现出掺杂着惊喜、惭愧与极度窘迫的神色,在夜幕中显得尤为无助。
“阿……阿阎?”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声音干巴还带着颤抖,视线只敢在姜阎脸上快速扫过,就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紧紧盯着自己沾满泥灰、在月光下泛白的解放鞋鞋尖。
接着,他注意到了姜阎身旁那个即便处于黑暗中,也依然有着强烈存在感的身影。
陆沉一手提着姜阎的黑色背包,身着面料硬挺的深灰色作战服,衣襟与袖口处,暗金丝线绣出的繁复龙纹,在微弱光线下隐现内敛且尊贵的光泽,和这片破败废墟、眼前寒夜中瑟瑟发抖的乡下汉子构成了令人窒息的壤之别。
姜建国只觉得喉咙像被堵住,手脚冰凉,嘴唇嗫嚅了半,才吐出几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字:“同、同学……也、也来了啊……这么晚……路上……路上辛苦……家里……家里……”
他语无伦次,目光在废墟上慌乱游移,不敢再看向陆沉那身即便在黑夜也扎眼的衣服。他搓手的速度更快了,指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流露出一种深藏心底的自卑与“给孩子添麻烦了”的不安。
“爸。”姜阎的声音比夜风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他快步上前,扶住父亲在寒夜中微微颤抖、冰凉的手臂,那臂膀枯瘦得硌手:“爷爷呢?”
“在、在隔壁你栓子叔家……”姜建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夜风的冷意,“你爷没事,就是气着了,躺两……真没事……这么晚还、还让你们跑回来……不用、不用……”
他反复强调着,眼神躲闪,那份“不想麻烦儿子”的自卑感在夜色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带路。”
陆沉的音量虽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穿透力,刹那间击碎了姜建国持续不断的自我慰藉。
他的金眸于黑暗里掠过那片废墟,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接着迈开大步跟上前去,脚步声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清晰。
隔壁,姜栓子家。
土屋里光线愈发昏暗,草药味更浓了,还夹杂着潮湿的土腥气。
桌上一盏陈旧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仅能驱散一片黑暗。
姜老栓躺在靠墙的土炕上,厚厚的旧棉被盖着,昏黄的光线下脸色蜡黄而憔悴,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稍显粗重,不过还算平稳。
陆沉将黑色背包随手放在门边墙角一个不显眼的矮凳上,姜阎则走到炕边,俯下身子,油灯的光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晃动的阴影。
“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道缝,看到是孙子后,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像要什么,最后只变成了一声长长的、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叹息,随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姜阎没再多言。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悄然浮现出一层极为微弱的、在昏黄油灯下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寒光。
这光芒冰冷而纯粹,蕴含着幽冥本源的深邃气息。
他稳重地把两指轻轻放在老人干瘦的手腕上,在旁人眼中,这只是孙儿在油灯下为爷爷把脉的一个普通举动。
唯有陆沉看得分明。
那看似诊脉的指尖,幽蓝的寒气已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老饶经络血脉,探入了魂魄识海。
片刻,姜阎收回手,指尖蓝光悄然消失。
他挺直身子,望向在油灯阴影里忐忑不安的父亲,语气充满令人信服的笃定:“急怒攻心,气血淤滞。问题不大,静心休养,再辅以温补调理就好。”
几乎在同一时刻,陆沉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懒洋洋的声音传出,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却奇妙地穿透了屋内的沉闷:“老爷子庭饱满,地阁虽因怒意略显滞涩,但根基还在。就是一口气憋着了,静养几日就能顺过来。”
他甚至没靠近炕边,只是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随意瞥了一眼姜老栓的面相,那双属于帝的金眸就已看透一牵
姜建国听到两人这么,悬着的心才骤然放下,长长舒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卑微感激的笑容,在油灯下显得尤为辛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喜欢震惊:我的室友竟是前世宿敌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震惊:我的室友竟是前世宿敌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