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剑坪上那笼罩问剑碑的混沌光晕,如同投入宗门这潭深水的一颗神秘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林帆预想的更为广泛和持久。
数日之间,各种猜测与议论甚嚣尘上。有林帆在古剑墟得了逆传承,剑意本质已超脱常规范畴;有他修炼了某种诡秘功法,导致问剑碑无法准确识别;更有甚者,暗中散布流言,质疑他是否被古剑墟内的古老邪剑意侵蚀,故而呈现出如此异象。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纷扰,位于风暴中心的青云峰洞府,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林帆对此置若罔闻。悟剑坪之后,他便不再外出,甚至连洞府禁制都未曾完全开启,仿佛对外界的窥探与议论毫不在意。他每日里或是与洛清雪品茶论剑,交流修行心得;或是指导瞳潼修炼空间之术,将她从万宝楼换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一一剖析讲解;更多的时候,则是独自在静室中,进一步熟悉和微调经过剑魄元髓洗礼后的周太极剑域。
他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气息也一如既往地维持在化神中期,沉稳如山。这种近乎“躺平”的姿态,反而让那些暗中观察他的人愈发摸不着头脑。
萧炽一系在经过最初的惊疑和试探后,见林帆毫无反应,也暂时收敛了动作。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贸然树此大敌并非明智之举。陈玄那边则更加沉得住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宗门资源向青云峰倾斜的幅度,似乎又隐晦地加大了一丝。
这一日,林帆正在庭院中,看瞳潼尝试将一丝空间之力附着在一枚普通的青玉符上,试图制作出简易的“瞬移符箓”。丫头失败了几次,炸得脸乌黑,却依旧兴致勃勃。
洛清雪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冰魄剑横于膝上,指尖轻轻拂过剑身,感受着洗剑池洗礼后剑灵传来的欢欣雀跃。她抬眸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林帆,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外界关于你的议论,似乎并未平息。”
林帆拿起石桌上的一枚灵果,咬了一口,汁水甘甜。“由他们去。言语如风,伤不了人分毫。”他语气平淡,“况且,他们议论得越凶,对我越是好奇,反而不敢轻易动手。省却许多麻烦。”
“你倒是想得开。”洛清雪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非是想得开,而是无需在意。”林帆看向她,“我们的道,不在口舌,而在手中之剑,在脚下之路。”
瞳潼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紫眸亮晶晶的:“哥哥得对!等我把这个符箓做出来,看谁还敢乱话,我就把他定住,让他个够!”她挥舞着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帆和洛清雪闻言,不禁莞尔。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一道温和的传讯符光,并非执事殿的制式符箓,其上的气息带着丹火特有的温润。
林帆神识一扫,是丹鼎峰的柳明源。
“林师弟,冒昧打扰。听闻师弟近日闲暇,不知可否赏光,来我丹鼎峰‘百草园’一叙?近日园中几株罕见的‘七星伴月莲’正值花期,香气有凝神静心之效,兼之老夫新得了一罐‘云雾灵尖’,愿与师弟共品。”
柳明源的邀请颇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结交之意。
林帆略一沉吟。柳明源此人,上次交易颇为爽快,在丹鼎峰也有些地位,结交一番并无坏处。而且,丹鼎峰的百草园闻名宗门,其中奇花异草无数,去看看也能增长见闻。
“柳师兄相邀,敢不从命。”林帆回复了讯息,约定次日前往。
翌日,林帆依约来到丹鼎峰。
丹鼎峰与主峰青云峰的剑意凌厉不同,整座山峰笼罩在淡淡的药香与氤氲灵气之中,气候温暖湿润,随处可见精心打理的药田,种植着各种年份久远、灵气盎然的灵植。弟子们也多身着药袍,气息温和。
在一位药童的引路下,林帆来到了位于峰顶一侧的百草园。园门是一座爬满了青翠藤蔓的月亮门,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园内桥流水,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布局精巧。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片片划分整齐的药圃,其中种植的灵药品类繁多,许多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珍品。有的花朵绽放着七彩霞光,有的叶片如同美玉雕琢,有的藤蔓上结着龙眼大、散发着异香的果实。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香,混合在一起,非但不刺鼻,反而令人精神一振,心旷神怡。
柳明源早已在一座临水的凉亭中等候,亭中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一个巧的红泥火炉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水。
“林师弟,快请坐!”柳明源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师弟能来,我这百草园真是蓬荜生辉啊!”
“柳师兄太客气了,簇灵气充沛,药香怡人,实乃修行福地。”林帆拱手笑道,目光扫过园中景致,也暗自点头,这丹鼎峰果然底蕴深厚。
两人分宾主落座,柳明源亲自沏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开来,形如松针,色泽翠绿,一股清幽高远的茶香顿时弥漫开来,与园中的药香交融,别有一番韵味。
“此乃‘云雾灵尖’,产自宗门辖境最高峰的千年古茶树,一年所产不过数斤,有洗涤经脉、滋养神魂之效,师弟尝尝。”柳明源将一杯碧绿的茶汤推到林帆面前。
林帆端起茶杯,轻轻一嗅,茶香入脑,神识都为之一清。浅尝一口,一股温润的灵气顺着喉咙滑下,随即化开,流向四肢百骸,确实非凡品。“好茶!”他由衷赞道。
“师弟喜欢便好。”柳明源笑容更盛,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起来。起初只是谈论一些炼丹、识药的心得,柳明源不愧是丹鼎峰执事,在灵药辨识、药性调和方面见解独到,让林帆也获益匪浅。
聊着聊着,话题便不经意间转到了如今的宗门形势上。
柳明源轻轻吹开茶沫,似是无意地道:“如今宗门之内,关于师弟的传闻可是不少啊。那问剑碑的异象,便是老夫,也闻所未闻。”
林帆端着茶杯,神色不变:“不过是些虚名罢了,或许是问剑碑年久失修,出了些岔子。”
柳明源呵呵一笑,也不深究,转而道:“师弟如今风头正劲,又得洛师侄青眼,可谓前途无量。只是……树大招风,如今宗主闭关,几位亲传师兄皆非易与之辈,师弟还需早做打算才是。”他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示好与提醒。
林帆抿了口茶,淡然道:“林某入门只为修行,对宗门权柄并无兴趣。只愿寻一静处,安心悟道。至于其他,顺其自然便好。”
柳明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零头:“师弟心性淡泊,令人佩服。不过,人在宗门,身不由己。有些时候,并非你想避开,麻烦就不会找上门。”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据老夫所知,萧师兄那边,近来与宗外某些势力,走动似乎颇为频繁……”
林帆目光微闪,看向柳明源。柳明源却不再多,只是端起茶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是在向他透露信息,表明立场?还是另有图谋?
林帆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举杯示意:“多谢柳师兄提点,林某记下了。”
两人又闲聊片刻,林帆便起身告辞。柳明源亲自将他送出百草园,临别前,又塞给林帆一个玉瓶:“此乃老夫近日炼制的‘清心悟道丹’,对平心静气、辅助感悟颇有些效用,师弟拿去,或有用处。”
“这如何使得……”林帆推辞。
“诶,师弟与我投缘,区区丹药,不成敬意,务必收下。”柳明源坚持道。
林帆见状,也不再矫情,拱手谢过:“那就多谢柳师兄厚赠了。”
离开丹鼎峰,林帆回首望去,云雾缭绕的山峰静谧祥和。他摩挲着手中那瓶触手温凉的丹药,目光深邃。
柳明源的示好,或许是看好他的潜力,提前投资;或许是受到陈玄的示意,前来拉拢;又或者,仅仅是丹鼎峰一脉,希望在未来可能的风暴中,多一个潜在的朋友。
无论如何,这瓶丹药和今日的谈话,都意味着他在宗门内,不再是一个可以完全被忽视的独行客。已经开始有人,试图在他身上押注。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林帆轻轻摇头,将这些思绪压下。他不在乎这些算计,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便懒得理会。他的目标始终明确——提升实力,探寻父母下落。
回到青云峰,他将那瓶清心悟道丹交给洛清雪查验。洛清雪仔细检查后,确认丹药无误,品质上乘,确实是好东西。
“柳明源此人,在丹鼎峰以谨慎和眼光毒辣着称,他既然主动示好,至少短期内,丹鼎峰一脉不会与我们为担”洛清雪分析道。
“嗯。”林帆点头,“如此一来,我们在宗门内,也算多了几分转圜的余地。”
他走到洞府窗边,望着远方云海翻腾。经过这几日的沉淀与观察,他感觉时机已然成熟。
“明日,我便去万象殿。”
他需要离开宗门这暂时的漩涡中心,去往更广阔的地,在真正的风雨中,磨砺他的剑,践行他的道。
青元剑宗是他的起点,但绝非终点。他的征程,即将再次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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