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屠夫”的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李琟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所有的表情、所有的生气,都从他那张惨白、污浊的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在与一个暴徒斗智斗勇,他是在一个精心设计的、以摧毁和测量为乐的实验室里,扮演着一只被观察的白鼠。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心翼翼维护的尊严和希望,在对方眼里,都只是数据流里跳动的字节,是评估表上待填的分数。
“价值:待评估”。
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钢钉,将他最后的侥幸和幻想钉死在了这面布满监控截图和实验记录的墙上。阿芳的“转移处置”,其他编号下面那些冰冷的评语,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他的未来——要么像他们一样被彻底摧毁,变成一行记录;要么,在展现出足够的“异常价值”后,被用于更深、更残酷的“研究”。
他还能怎么做?
反抗?他的所有反抗尝试,都被记录在案,成了对方评估他“有趣”程度的素材。每一次看似隐秘的动作,都在那双无处不在的电子眼监视之下。
求饶?那只会加速他沦为“编号07”或“编号11”的过程,更快地变成一张被评定的照片。
沉默?那意味着他接受了这套评价体系,默认了自己作为“实验品”的身份。
似乎无论他做什么,都在“屠夫”的剧本之内,都在为那个“待评估”的价值提供新的数据点。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这不是恐惧,恐惧还有对象。这是一种绝对的、虚无的冰冷,是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行为,包括此刻的绝望和思考,都可能只是实验设计的一部分时,所产生的精神上的彻底冻结。
他看着“屠夫”那双带着残忍兴趣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纯粹的研究者的探究。这种目光,比任何赤裸裸的恶意都更令权寒。
李琟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皮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想点什么,哪怕是最无力的诅咒,或者是最卑微的乞求。但喉咙里像是被水泥封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能什么?还有什么可的?
他的目光,缓缓从“屠夫”脸上移开,再次落回那个打开的保险箱,落在那密密麻麻的监控截图和冰冷评语上。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编号24(李琟)”那一栏,定格在“价值:待评估”那五个字上。
然后,他做了一件出乎“屠夫”意料的事情。
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抬起了一只颤抖的手。不是指向“屠夫”,也不是指向保险箱,而是指向了自己。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空无一物。没有硬币,没有打火机,没有玉兰叶子,没有藏着密码的纸张。所有的外物都已被收缴。
他点的,是他自己。是这具饱受摧并濒临崩溃的肉体,是这片刚刚被彻底冰封的灵魂。
他没有话。
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回答。
一个无声的、却蕴含着巨大绝望和某种诡异平静的回答。
——这就是我还能做的。我还能指向我自己。这个被你们编号、被你们观察、被你们评估的“价值”本身。
“屠夫”脸上的那丝玩味的弧度,微微凝固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反应。这不是崩溃,不是反抗,不是屈服。这是一种……将自身客体化的、近乎哲学层面的回应。
他看着李琟那空洞却执拗的眼神,看着那根指向自身、微微颤抖的手指。房间里的冷白色灯光,将这一幕照得如同某种怪诞的行为艺术。
几秒钟的沉默。
“屠夫”眼中的探究意味更浓了。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回应”所代表的“数据价值”。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猛地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不同于之前守卫的粗暴,这敲门声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紧迫。
“屠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的兴趣被打断,闪过一丝不悦。他转过头,看向铁门,冷冷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语速很快:“屠夫哥,河岸那边……出零意外!‘货’被卡住了,对岸的人很不满,要求立刻见面!豹哥让您马上过去!”
“河岸”、“货”、“对岸的人”、“豹哥”……这些词语像一串冰冷的代码,传入李琟耳郑他听不懂具体指代什么,但能感觉到,这似乎是比“游戏”更重要、更关乎这座工厂实际运转的事情。
“屠夫”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掌控福他看了一眼李琟,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密封袋,似乎在进行快速的权衡。
最终,他显然认为那边的事情优先级更高。
他将密封袋随手扔在工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里面的硬币、打火机等物再次相互碰撞。
“看来,”“屠夫”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你的‘价值评估’,需要稍后再继续了。”
他不再看李琟,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守卫简短地命令道:“带他回去。看好了。”
“是,屠夫哥!”
两个守卫立刻应声,重新走进房间,一左一右架住了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李琟。
“屠夫”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郑
李琟被粗暴地拖拽着,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工作室,重新投入走廊的昏暗。他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架着,意识却还停留在刚才那房间里的最后一幕。
指向自己的手指。
“屠夫”那一瞬间的错愕。
以及……工作台上,那个被随意丢弃的、装着所影希望”与“连接”的密封袋。
他被拖拽着,走向禁闭室的方向。走廊里依旧寂静,但那烧焦的烟火气似乎更浓了一些。
在即将被重新塞进那扇铁门之前,李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偏过头,看了一眼走廊深处,“屠夫”消失的方向。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
那里面,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刚刚开始凝聚的东西。
是绝望到极致后的冰冷?
是洞悉规则后的计算?
还是……在意识到自己连绝望本身都可能被“评估”后,所产生的一种近乎荒诞的、想要连这“评估”也一并嘲弄的……疯狂?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游戏”并未结束。
只是换了一张更庞大、更残酷的棋盘。
而他现在,连自己是不是棋子,都无法确定了。
铁门在身后再次关上。
黑暗重新将他吞没。
但这一次,在这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变质。
像一颗被强行咽下、却在胃里开始灼烧的……冰冷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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