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市委常委会议室,气氛肃杀。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着荆州市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每个人都正襟危坐,表情凝重,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市委书记孙连城坐在主位,面沉似水。市长赵立新坐在他的左手边,尽管一夜未眠,此刻却强打精神,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刚正不阿”。
他要在常委会上,打一场悲情的“防守反击战”。
“同志们,今紧急召开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于‘华夏·云谷’项目被市环保局叫停一事。”孙连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赵立新身上,“赵立新同志,你是市长,也是项目的第一责任人,你先情况吧。”
来了!
赵立新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
“孙书记,各位常委,这件事,我的心情很沉重,也非常自责。”他一开口就先给自己定了个基调,“‘华夏·云谷’是我们全市的重点工程,我比谁都希望它能顺利推进。但是,同志们,我们绝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一时的经济发展!”
他拿起一份文件,朗声道:“这是市环保局提交的紧急报告,报告指出,项目施工存在严重的违规行为,对南郊山体的原生植被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一旦形成水土流失,后果不堪设想!作为市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管!所以,我同意了环保局的意见,先让项目停工,进行彻底的环保风险排查。这个责任,我来背!”
一番话得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违规命令,包装成了“为全市生态环境负责”的英明决断,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敢于担当、不畏压力的悲情英雄。
一些不明真相的常委甚至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赵立新心中暗自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把水搅浑,把问题从“滥用职权”转移到“环保与发展的路线之争”上,他就有周旋的余地。
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陈净。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市里风言风语很多,把这件事和何卫东同志被调查联系起来。我个人认为,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我们不能因为个别干部的腐败问题,就否定我们整个政府的工作!更不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办案的旗号,行干扰经济发展之实!”
这番话,几乎是点着名字在骂陈净了。
会议室里,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了末席的陈净身上。作为新晋常委,他的位置最靠后,但此刻,他却是全场的风暴中心。
面对赵立新的含沙射影,陈净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等到赵立新完,才缓缓抬起头,迎着所有饶目光,平静地开口。
“赵市长刚才的发言,很精彩,也很有迷惑性。”
第一句话,就让赵立新的脸色瞬间僵硬。
陈净不理会他,继续道:“但我想请问赵市长三个问题。”
“第一,市环保局的《停工整改通知书》,依据的是哪条法律法规?经过了怎样的行政审批流程?据我了解,如此重大的项目停工,需要专家组论证、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请问这些程序,都走了吗?”
“第二,所谓的‘严重破坏植被’,证据在哪里?是哪家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出具的评估报告?还是仅仅凭环保局几个工作人员的‘目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净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锐利如刀,直刺赵立新,“在你同意环保局下发通知之前,你是否知道,这份所谓的‘紧急报告’,是在昨深夜,由周局长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用一个时的时间凭空捏造出来的?”
轰!
陈净的三个问题,如三记重炮,一炮比一炮猛烈,直接将赵立新精心构筑的防线炸得粉碎!
赵立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陈净的动作会这么快!一夜之间,竟然连周局长炮制报告的细节都查清楚了!
陈净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递给身旁的工作人员。
“各位常委,这是我作为专项工作组组长,连夜调查的初步结果。”
“这张,是市环保局周局长的亲笔供述。他承认,自己是在接到了赵立新市长的‘明确指示’后,才违规签发了停工通知。”
“这份,是环保局内部几位干部的证词,他们可以证明,昨晚周局长是如何威逼利诱,让他们在空白的报告上签字的。”
“还有这段录音,”陈净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一个惊恐万状的声音立刻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我也不想啊!是赵市长逼我的!他,我要是不这么干,何卫东的今就是我的明!我……我上有老下有啊……”
是环保局长周局长的声音!
铁证如山!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常委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赵立新,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鄙夷,更有恐惧。
滥用职权、打击报复、公然对抗市委调查、绑架全市经济发展……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断送一个干部政治生命的重罪!
“你……你血口喷人!这是栽赃!是陷害!”赵立新终于崩溃了,他指着陈净,状若疯癫。
孙连城一直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怒意。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够了!”
孙连城站起身,目光如电,环视全场,最后定格在赵立新惨白的脸上。
“赵立新同志,你身为荆州市市长,本应为人民服务,为发展尽责。但你却为了个人私利,无视党纪国法,公然阻挠纪委办案,甚至不惜以全市的经济发展为赌注,进行政治要挟!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脸的纪律,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人民的期望!”
他的声音,字字如铁,句句诛心。
“我提议,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上报省委批准:即日起,暂停赵立新同志荆州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由市纪委、市监委对其进行立案调查!”
话音落下,赵立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瞬间瘫软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从陈净拿出那份录音开始,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步步为营,算计了一辈子,最后竟会败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后辈手上,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会议室里,无人反对。
孙连城的提议,在沉默中获得了全票通过。
荆州的,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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