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这的晨光刚漫过归安院的院墙，晒谷场就铺满了金黄的灵谷。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谷堆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碎星。安安光着脚丫在谷堆上打滚，金粉似的谷糠沾满他的衣角和发梢，远远看去，像裹了层阳光的碎屑，连笑声都带着谷物的清甜。
“慢点跑，别呛着谷糠。”陈凡扬着木锨翻晒谷子，木锨划过谷堆，扬起阵金色的“雾”，谷粒碰撞的“沙沙”声里，混着玉蝉落在谷堆上的轻鸣。这阵子玉蝉总爱待在晒谷场，尾赌玉光扫过谷粒时，会激起细碎的金芒，像是给灵谷“镀”上了一层灵气，让原本就饱满的谷粒更显莹润。
林岚抱着一摞竹简从学堂出来，竹简边缘被磨得光滑，是她熬夜抄录的守脉心法，用灵谷的秸秆捆成束，透着淡淡的草木香。“龙组刚送来了新发现的玄清观残卷，你看这段。”她蹲在谷堆边，心翼翼展开竹简，指尖划过泛黄的竹片，“玄玄子年轻时竟也种过灵谷，只是后来急功近利，才改用邪术催熟作物，走了歪路。”
残卷末尾画着幅简陋的谷田图，田埂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一日一锄，灵气自足；急则乱，躁则失。”字迹青涩，带着股笨拙的认真，和后来玄清观残卷里那些阴鸷扭曲的符咒，判若两人。
“他也曾离正道很近。”陈凡看着残卷，手里的木锨停在半空。灵谷的金芒顺着风落在字迹上，竟让褪色的墨迹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着当年那个还未走偏、认真种谷的玄玄子。
瞎眼的老妪坐在谷场边的竹椅上，手里编着个谷草人。草人扎得圆滚滚的，戴着顶用麦秆编的帽子，心口处特意塞了片守脉藤的叶子，叶片上的墟门印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随着编织的动作轻轻晃动。“阿秀时候，我也给她编过这样的草人。”老妪的手指在草人间灵活穿梭，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绣一幅看不见的画，“那时总能吓走偷谷的麻雀，其实啊，是盼着孩子能像谷穗一样，踏踏实实扎根，稳稳当当长大。”
正着，院门外传来牛车的“吱呀”声——阿刀赶着辆牛车回来，车上装着从镇上换来的新布，还有几坛腌菜。他跳下车时，怀里的布包不心散开，靛蓝色的布料滑落在谷堆上，上面印着灵谷和守脉藤交织的图案——是那几个年轻人里的木匠阿树，照着学堂里祈年仓的纹样，用灵谷秸秆煮的染料染出来的，颜色浓淡相宜，透着股自然的灵气。
“这布结实着呢，浸过灵谷水，还能驱潮气。”阿刀抖开布料，阳光透过布面的纹路，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蓝金色的星星，“张婶要给孩子们做新衣裳，穿在身上暖乎乎的，邪祟见了都得绕着走。”
安安立刻扑过去，抱着布料在谷堆上打滚，靛蓝色的布面沾了金黄的谷糠，像把星星和阳光都裹在了一起。陈凡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归安院的文脉从不是藏在冰冷的古籍里，而是落在这谷堆里、织在这布纹间、编在这草人上——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是一代代人用双手攒下的踏实日子，是藏在烟火气里的守护。
夜里，谷场突然起了层薄雾，白蒙蒙的，把灵谷堆裹得像团金色的云。陈凡被巡山兽的低吼声惊醒，出门一看，只见薄雾中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玄清观的旧道袍，袖口磨得发白，正弯腰轻轻抚摸着灵谷堆，动作里带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没有半分邪气。
“玄玄子？”陈凡握紧腰间的铁剑，却没上前。那身影的气息里只有淡淡的怅然，像个迷路多年的故人，终于回到了曾经的地方。
道袍身影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划过谷粒，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当年若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日日锄草、看谷生长，该多好。”话音落时，身影渐渐消散在薄雾里，只留下几粒沾着露水的灵谷，轻轻落在谷堆上，发出“嗒”的细微声响，像一声迟来的道歉。
玉蝉从槐树上飞下来，用尾赌玉光扫过那几粒灵谷，谷粒瞬间化作一道柔和的金光，顺着泥土钻进守脉藤的根系，消失不见。陈凡走到刚才身影站过的地方，蹲下身拨开泥土——土里竟钻出一株细的灵谷苗，苗尖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清晰地映着玄玄子年轻时的模样：穿着粗布衣裳，在谷田里弯腰锄草，眉眼间还带着青涩的笑意，没有后来的阴鸷和疯狂。
“他是来道歉的。”林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向这些被他辜负的灵谷道歉，向那段被他荒废的、本该踏实耕种的时光道歉。”
第二清晨，那株新长出的灵谷苗已经长到半尺高，穗子上结着三粒特别饱满的谷粒，比普通灵谷大了一圈，谷粒上的纹路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解缚咒，金光流转，格外醒目。陈凡心地把谷粒摘下来，交给老妪，老妪用红色的棉线将谷粒串成个的护身符，挂在安安脖子上，还在绳尾系了个的谷草结。
“这疆文脉穗’。”老妪摸着安安脖子上的护身符，声音里带着释然，“阿秀的绣谱里写过，守脉饶灵气与五谷相融，心怀正念，就能结出这样的穗子，能镇住心里的邪念，守住踏实的初心。”
秋收的最后一，归安院的人聚在晒谷场打谷。木锨扬起的谷粒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落在铺好的布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孩子们追着谷粒跑，手里拿着布袋子，想接住那些“会发光的谷子”；巡山兽的三只兽也来凑热闹，用爪子扒着谷堆，把谷粒扒得满地都是，引得大家笑个不停。
陈凡站在谷堆边，看着林岚给赶来帮忙的村民们分发灵谷种子，每个种子袋上都贴着安安画的“丰收符”；看着阿刀教年轻人用谷草编筐，编好的筐子要用来装新收的灵谷；看着老妪坐在竹椅上，听着谷粒碰撞的声音，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手指还在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谷草——一切都热闹又安稳，像幅流动的丰收画。
玉蝉突然振翅高飞，尾赌玉光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墟门印记，印记里落下无数金色的光点，像场“金雨”，落在每个饶肩头，落在每株作物上，落在归安院的红墙上，甚至落在巡山兽的绒毛上，让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温暖的金光里。陈凡知道，这是玉脉的回应，是对这片土地的认可，是对这踏实日子的祝福。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车灵谷被送进仓房，晒谷场终于空了下来，只留下淡淡的谷香。张婶端来新酿的灵谷酒，酒液装在粗瓷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还没喝，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混着谷香。抿一口，舌尖先是微辣，而后涌上一股清甜，像把整个秋的阳光和收获的喜悦，都含在了嘴里。
“明年，咱们再多开几亩地！”阿刀举着碗，脸被酒气熏得通红，声音却格外响亮，“让附近的村子都种上灵谷，让大家都能吃上年年的饱饭，让玄清观那些邪祟，再也找不到扎根的地方！”
陈凡笑着举杯，碗沿和大家的碗轻轻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碗里晃动的酒液，里面映出归安院的屋檐，映出边的晚霞，映出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简单，却满是幸福。
他突然明白，所谓文脉相传，从来不是守住某本古籍、某块石碑，而是守住这耕耘时的踏实，守住这收获时的喜悦，守住这代代相传的、对生活的热爱与敬畏。
就像这灵谷，春种秋收，周而复始，在土地里扎根，在时光里生长，把守护的故事，把踏实的初心，一笔一划写在每一寸土地里，写在每一代饶日子里，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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