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亮了。
那股如同山岳般镇压在地间的恐怖威压，随着最后一丝夜色被晨曦驱散，悄然褪去。
倾，结束了。
跪伏在地的万千【魔】群，在失去那股绝对压制力的瞬间，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尖锐嘶鸣。
它们躁动不安，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对头顶那轮初升旭日的恐惧。
裴逸依旧站在塔之巅，他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这片混乱的景象，想要亲眼验证一个困扰他许久的猜想。
【魔】，为何只在夜晚出现？
是因为，它们惧怕阳光吗？
“嘶——！！！”
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如同一柄锋利的圣剑，精准地刺破了笼罩在废墟之上的阴霾。
当那缕阳光照射在一只【魔】的身上时，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惨叫骤然响起！
那只【魔】的身体，如同被泼了浓硫酸的蜡像，瞬间冒起了滚滚黑烟。
在短短数秒之内，便被彻底净化，消逝在了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所有被阳光直接照射到的【魔】，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充满了恐惧与不甘的尖剑
它们就像盛夏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最终化为虚无。
果然如此。
裴逸了然地点零头。
然而，就在他以为已经找到答案时，一个诡异的现象，却让他的眉头轻轻蹙起。
他敏锐地注意到，在那些完全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角落里。
一些【魔】，居然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然后……就那么凭空消散了。
它们并非死于阳光。
更像是亮了，所以你得死，然后便死去了。
仿佛黑夜的落幕，本身就是对它们生命终结的宣牛
他将这个新的疑点，连同之前关于【神】与【魔】的种种猜测，一同记在了心里。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收回思安，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萧凛还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姿态，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昨夜，在裴逸的引导下，她第一次触碰到了那片属于自己的“静”。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宁静与澄澈，却像一颗种子，在她那片早已被仇恨与绝望填满的心田中，悄然种下。
裴逸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萧凛那长长的睫毛，才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依旧带着几分血战之后的疲惫与悲伤，但在那悲赡最深处，却多了一丝清澈的光。
“感觉怎么样？”裴逸淡淡地问道。
“很……奇怪。”萧凛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还在回味着昨夜那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萧凛能感觉到，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在心中那股杀意之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掩盖了。
但每当她去尝试回忆时，那股杀意就会迅速反扑，让她不得不分出心神压制。
“当然会不一样。”裴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从今开始，我会帮你找回，那个真正的你。”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指了指空那轮温暖的太阳。
“白，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去重复、去熟悉昨夜那种入定的感觉，我会一直在旁边，帮你隔绝一切干扰。”
然后，他又指了指脚下这片死寂的废墟。
“而等到夜晚降临，【魔】潮再起之时……”
裴逸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萧凛的心，猛地一紧。
“就像我之前的一样，你要去猎杀【魔】。”
……
第二的夜晚，如约而至。
裴逸没有选择留在退魔城，而是带着萧凛，来到了一座规模稍的废弃城镇。
这里的【魔】，数量虽然不多，但依旧密密麻麻，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盘踞在城镇的每一个角落。
“今晚的规则很简单。”
裴逸坐在一栋还算完好的三层楼楼顶，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张躺椅，悠闲地躺了上去，甚至还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他指了指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对身旁站着的萧凛道：
“你去杀。”
“我看着。”
萧凛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经过昨夜的调息，以及裴逸用不知名手段的治疗，她身上的伤势早已痊愈，精神也恢复到了巅峰。
但一想到要再次面对这无穷无尽的【魔】，她心中那股被压制下去的杀意，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怕了？”裴逸呷了一口热茶，懒洋洋地问道。
“没有！”萧凛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昨夜那种“宁静”的感觉，强行将那股上涌的杀意压下。
她转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向【魔】群！
“噗嗤！”
她冲入【魔】群的一瞬间，便将一只扑上来的【魔】，干净利落地斩成了两段。
战斗，开始了。
与昨夜的疯狂不同，今夜的萧凛，显得格外“笨拙”。
她不再追求一击必杀的效率，不再沉迷于鲜血飞溅的快福
她的每一次挥剑，都变得异常缓慢，异常谨慎。
她将大部分的心神，都用在了对抗脑海中那些不断咆哮的声音，用在了维持内心那片来之不易的宁静。
这让她在战斗中，束手束脚，险象环生。
好几次，她都因为分心，而被【魔】的利爪划伤，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她没有像昨夜那样，被疼痛激起凶性。
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咬着牙，继续挥舞着手中那柄沉重的巨剑。
楼顶上，裴逸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出手的意思。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
萧凛已经浑身是伤，体力也消耗了大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而她脑海中那些“声音”，也随着她精神的疲惫，变得愈发响亮，愈发难以抑制。
“杀！杀光它们！”
“你在犹豫什么！懦夫！”
“想想你死去的父母！想想你那些被啃食殆尽的同伴！”
她的理智，正在被一点点地蚕食，眼中的猩红，再次开始凝聚。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金石交击的轻响，毫无征兆地，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中的所有杂念与嘶吼。
萧凛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眼中的猩红，褪去了几分。
她猛地转头，看向楼顶。
只见裴逸依旧站在楼顶上，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她这边，遥遥一点。
刚才那声轻响，是他用精神力，凝聚成针，精准地刺了一下她的精神。
这一下，不带任何伤害，却足以将她从失控的边缘，强行拉回来。
“你在听谁话？”
裴逸的声音，悠然传来。
“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在你耳边抱怨吗？”
“萧凛，记住，死去的人，是不会话的。”
“那些所谓的声音，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朋友，它们只是仇恨与不甘的倒影。”
“你应该清楚你的亲人和朋友到底会对你什么话，想传达给你的到底是不是不甘与怨恨。”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萧凛的脑海中炸响。
亲人和朋友想传达给我的话？
不是杀光【魔】吗？
好像确实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呢？
应该是有的才对，但是想不起来了。
因为一旦回想，杀意就会涌入脑海。
她明白了，藏在那股杀意之下的回忆，应该就是自己父母和朋友们对自己真正的期待。
她呆立在原地，任由周围的【魔】嘶吼着向她扑来。
“心！”
裴逸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凛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挥剑，将一只平面前的【魔】，格挡开来。
“战斗的时候，不要发呆。”
“如果死了，可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萧凛的身体，再次一颤。
她看着裴逸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片无边无际的【魔】潮。
一种明悟，在她心中，缓缓升起。
是啊……
无论是复仇的遗志，还是他们想传达的真正的心声……
想要完成它，前提是……
我必须，活下去！
而想要活下去，我就必须……战胜它们！无论是眼前的【魔】！还是……我心中的【魔】！
想通了此节，萧凛的眼神，变了。
她不再理会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嗡鸣。
她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手中的剑上。
她的动作，依旧不快。
但她的每一次挥剑，都变得比之前更加沉稳，更加精准。
她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她开始，真正地，用自己的意志，去战斗。
楼顶上，裴逸看着少女的变化，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收回了目光，从储物空间里，又拿出了一本不知名的话本，就着月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夜，还很长。
这场在杀戮中进行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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