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会进行到下半场，日头渐烈。如兰看得兴起，也向管事的要了根马球杆，在场边空地上学着挥杆玩耍。她性子活泼，动作幅度大，一个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那球杆竟从中断裂。
场边几位正在笑的闺秀闻声看来，见如兰握着半截断杆，呆立当场，顿时掩口轻笑。如兰涨红了脸，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管事嬷嬷闻声赶来，见状皱眉道：“四姑娘，这球杆可是从京城运来的上等货，怎地这般不心？”
如兰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不是故意的...”
墨兰在一旁看着，非但不解围，反而添油加醋：“四妹妹就是毛手毛脚，这么好的球杆，可惜了。”
几位闺秀的笑声更大了。如兰又羞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明兰 quietly 站起身，拿起自己那根未曾用过的球杆，走到如兰身边，轻声道：“四姐姐用我的吧。我今日身子有些乏，本来也用不着。”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那根球杆是上好的湘妃竹所制，杆身光滑，比她递给如兰的那根还要精致几分。
如兰怔怔地接过球杆，一时不知该什么。明兰又对管事嬷嬷道：“嬷嬷勿怪，四姐姐不是有心的。这断聊球杆，记在我的账上便是。”
管事嬷嬷见明兰如此，也不好再责怪，只得应下。
明兰转向如兰，微微一笑：“四姐姐快去玩吧，这球杆轻巧，正合你用。”
如兰这才回过神，握着那根精致的球杆，心中百感交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谢...谢谢六妹妹。”
明兰摇摇头，转身回到座位，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场边几位闺秀见状，也不再嘲笑，反而有人赞道：“盛家姐妹真是和睦。”
“六姑娘倒是大度，那么好的球杆让就让了。”
墨兰在一旁看得气闷，故意提高声音：“六妹妹真是会做人情。那球杆怕是祖母特意为你准备的吧？就这么给了四妹妹，岂不是辜负了祖母心意？”
明兰淡淡一笑：“祖母常教导，姐妹之间要互相帮衬。四姐姐开心，祖母也会高心。”
这话得得体，既全了如兰颜面，又显了姐妹情深，更抬出祖母教导，让墨兰无从反驳。
如兰握着那根球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想起平日自己对明兰的冷淡，甚至有时还跟着墨兰一起嘲笑她，而明兰却以德报怨，在众人面前保全她的颜面。
下半场马球赛开始，如兰却没了玩闹的心思。她坐在明兰身边，时不时偷看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庶妹。
明兰依旧安静观赛，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阳光透过斗篷的软烟罗，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那沉静的模样，竟有几分祖母的气度。
回府的马车上，如兰难得地安静。墨兰还在为今日没能出风头而气闷，喋喋不休地着齐公爷如何如何，如兰却罕有地没有附和。
下车时，如兰故意落后几步，等明兰走过来，低声道：“今日...多谢你了。那球杆...我明日赔你一根新的。”
明兰摇摇头：“姐姐哪里话。一根球杆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如兰犹豫片刻，又道：“你那斗篷...很好看。”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又补充道，“我是...很配你。”
明兰微微一笑：“谢姐姐夸奖。是祖母赏的旧物。”
如兰“哦”了一声，不知再什么好。她看着明兰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庶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回到院中，如兰罕见地没有立即去找墨兰话，而是独自在房中坐了片刻。她想起今日明兰递球杆时的神情，那般自然，仿佛真的只是“用不着”，而不是刻意解围。
但如兰知道，那根球杆是上好的湘妃竹所制，比她自己那根要贵重得多。明兰若是真想用，怎么会“用不着”？
“四姑娘在想什么？”丫鬟见她发呆，好奇地问。
如兰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你去把我那对珍珠耳环找出来。”
丫鬟惊讶道：“姑娘不是最喜欢那对耳环吗？明日要戴？”
如兰沉吟片刻：“不，明日给六姑娘送去。就...就我戴着嫌大，给她正合适。”
丫鬟更惊讶了。四姑娘平日最是宝贝这些首饰，怎么突然要送给六姑娘？
如兰却不解释，只道：“去吧。再把我新得的那盒胭脂也包上，一并送去。”
当晚，明兰正在房中写字，如兰的丫鬟送来一个锦海打开一看，是一对晶莹圆润的珍珠耳环，并一盒上好的胭脂。
房妈妈惊讶道：“四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日不见这般大方。”
明兰看着那对耳环，轻轻叹了口气：“四姐姐这是还人情呢。”她将锦盒盖上，“妈妈明日送回去吧，就我心领了，但太贵重，不能收。”
房妈妈不解：“姑娘为何不收？四姑娘难得示好...”
明兰摇头：“今日之事，本就不是为图回报。若是收了，反而显得刻意。”她顿了顿，“况且...四姐姐性子直，今日感动赠礼，明日可能就后悔了。何必让她为难？”
房妈妈恍然大悟：“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次日，房妈妈将锦盒送回如兰处，按明兰的话了。如兰果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释然。她确实有些后悔送那么贵重的礼，见明兰不收，反而对明兰添了几分好福
这日后，如兰对明兰的态度明显缓和。有时在园中遇见，会主动打招呼；有时得了什么新鲜吃食，也会让人送一份到寿安堂。
墨兰察觉如兰的变化，很是不解：“四妹妹近日怎么总往寿安堂跑？莫非是被明兰收买了？”
如兰却道：“六妹妹人不错，三姐姐也别总针对她。”
墨兰气得跺脚：“好你个如兰，倒帮起外人来了！”
如兰却不理会，自顾自地走了。她虽仍与墨兰交好，但不再像从前那样跟着针对明兰。
明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淡然。她明白，如兰的善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日因为一件事感动，明日可能就因为另一件事翻脸。
但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晚间，明兰在日记中记下今日所思：解围之谊，不在重礼；如兰缓颊，非为长久；保持距离，方得安宁。
她想起祖母的教诲，心中更加清明。在这深宅大院中，她不需要刻意讨好谁，也不需要与谁为担保持适当的距离，做好本分，才是长久之计。
藏拙守愚，不是懦弱，而是智慧的选择。
而她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她会越来越懂得如何在这复杂的世道中生存。
如同祖母教导的那般：真正的智慧，在于知道何时亲近，何时疏远。
而她，正在一步步掌握这种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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