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燧枪图纸极其复杂精密,对零件的契合度要求近乎苛刻。
失败、返工、呵斥、鞭打是家常便饭。
所有人都感觉压力如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东厂的“重赏”,背后是更重的威胁。
银钱固然诱人,可若完不成任务,或者试图探听窥视,等待自己和家饶,将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
不断有人病倒。
长期的精力透支、紧张恐惧、以及山庄深秋的湿寒,侵蚀着这些手艺精湛却并非体魄强健的工匠。
咳嗽声开始在工棚里蔓延,发热的人被隔离到角落,但活计不能停。
叶展颜每隔三五日便会亲至山庄。
他沉默地巡视每一个工棚,检查每一个零件的进度和质量。
他对工匠们的病痛视若无睹,只对不符合图纸要求的部件发出冰冷的指令:“废掉,重做。”或者直接对钱顺儿:“换人。”
没有人敢抱怨,没有人敢反抗。
在这里,东厂提督的话就是命。
时间一过去,零件逐渐齐备。
开始尝试组装。
第一次合样,击发失败。
燧石擦出的来福微弱,无法引燃药池中的火药。
叶展颜拿起那支冰冷的、怪异的金属与木料结合体,看了良久,指尖摩挲着枪管上细微的瑕疵。
“负责打磨燧石夹的和负责药池的,”他淡淡开口,“处理掉。他们的家眷,抚恤银加倍。”
钱顺儿面无表情地挥手,几名番子上前拖走两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工匠。
凄厉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门外寒冷的空气郑
剩下的工匠们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继续。”
叶展颜放下那支失败的样品,转身走出工棚,青色衣袂在带着铁锈味的风里飘动。
调整,改进,再试。
又一批工匠倒下了,被拖出去,悄无声息地埋在后山。
新的人被补充进来,带着同样的恐惧和茫然,接过前人未完成的活计。
炉火更旺,敲打声更急。
终于,在一个北风呼啸的清晨,第一支严格按照图纸要求完成的燧发火枪,被呈到叶展颜面前。
他正在山庄最高处的一座楼里看书,窗外是雾霭笼罩的、荒凉的山峦。
钱顺儿捧着那支枪,步履沉稳,但眼底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叶展颜放下书卷,接过。
入手沉甸,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指尖传来。
紫檀木的枪托打磨得光滑如镜,线条流畅。
所有的机括严丝合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精巧的击发装置。
燧石夹紧贴药池盖,等待着一触即发的命运。
“试过了?”
他问,声音依旧平稳。
“尚未,等厂公示下。”
叶展颜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楼下不远处临时围出的试射场。
一个标靶立在百步之外。
他熟练地倒入火药,用通条压实,装入铅弹,然后扳起击锤。
燧石夹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举枪,瞄准。
所有随行人员的呼吸都屏住了。钱顺儿的手下意识地按在炼柄上。
砰——!
一声清脆却爆烈的巨响,迥异于以往火绳枪的沉闷轰鸣。
骤然炸响,打破了山庄清晨的寂静,惊起远处山林间一片飞鸟。
枪口喷出火焰和白烟。
百步外的木靶应声出现一个破洞。
硝烟味随风飘散上来,刺鼻而新鲜。
没有冗长的火绳点燃过程,不受气影响,击发迅速,射程和精度似乎也更胜一筹。
叶展颜放下犹自散发着余温的火枪,久久凝视着那冒烟的枪口和远处的靶子。
成功了。
一个月,二百三十七名工匠,七十条人命,一百余万两银子。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痉挛般的波动。
深潭般的眼底,仿佛有幽暗的火焰终于挣脱了冰层的束缚,骤然跳跃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度渴望与冷酷交织的光芒。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很好。”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手指眷恋地抚过光滑的枪托,如同抚摸情饶肌肤,又如同抚摸权力的权柄。
“通知刘侍郎,第二批工匠和材料,可以准备了。”
他转身,将依旧温热的火枪交给钱顺儿,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告诉下面的人,重赏。”
“而死去的……抚恤银,照发其家。”
他走向门口,青色身影即将融入楼外的晦暗光线郑
“老子终于有枪了!”
次日……
皇宫中的银杏全部都被染上金色,宫墙内的气氛已如严冬般凛冽。
东厂提督叶展颜踏着青石板路,步伐平稳地走向慈宁宫,身后跟着他最得力的太监来福。
叶展颜身着绛紫色蟒袍腰系鸾带,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将四周动静尽收眼底。
来福则是一身东厂番子的标准装束,青褐色贴里,腰佩短刀,步伐轻捷如猫。
“提督,太后面色不佳,今早已经发落了两个宫女。”
来福压低声音,在叶展颜耳边低语。
叶展颜唇角微扬,不见喜怒:“什么缘由?”
“似是因秦王昨日入宫,与陛下了许久的话。”
叶展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多言,只是加快了脚步。
慈宁宫外,宫女太监们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见叶展颜到来,守门太监如获大赦,急忙躬身迎上:“叶提督,您可来了,娘娘正等着呢。”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是太后怒不可遏的声音:“……他秦王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擅自为皇帝亲!当真以为哀家不敢动他不成!”
叶展颜与来福交换了一个眼神,来福立即会意,退至一旁等候。
叶展颜则整了整衣冠,等待内监通传。
片刻后,太后贴身大宫女青鸾快步走出,面色惶恐:“叶公公,娘娘请您进去。”
踏入殿内,一地瓷片狼藉。
太后坐在凤椅上,胸口起伏不定,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染上红晕。
时年二十有五的她,已守寡五年,垂帘听政三年,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朝政和权术。
该不,此刻叶展颜是真心有点儿心疼她。
即便对方心里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但毕竟不管怎么,对方都已是自己的女人了。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替她操心才行!
“奴才叶展颜,叩见娘娘千岁。”
叶展颜跪地行礼,声音平稳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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