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进行数日，炼气期弟子的比试已近尾声，筑基期的擂台战则愈发激烈精彩。赵南坐镇三号擂台，一连数日，见证了太多胜负。有才弟子一路高歌猛进，也有成名之辈意外折戟，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这一日，一场并不起眼的炼气后期组别的比试吸引了赵南的注意。
对战的双方，一方是术堂的一名弟子，修为扎实，一手火蛇术使得颇为纯熟，攻势凌厉。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面容黝黑，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外门弟子。从服饰和腰牌看，他来自负责宗门杂役和部分矿产的外事堂。
执事弟子唱出名号：“丙字一百零三号，外事堂石坚，对丁字七十七号，术堂刘枫！”
“石坚？没听过啊。”
“外事堂的？怎么也来参加大比了？那不是浪费名额吗？”
“听他三灵根资质，修炼快十年了，才炼气七层，这次怕是走个过场。”
台下响起一些细微的议论，大多并不看好那名叫石坚的弟子。
刘枫显然也没太将对手放在眼里，随意一拱手：“这位师弟，请了。”
石坚却极其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刘师兄，请指教！”
比试开始。
刘枫法诀一掐，一条炽热的火蛇便咆哮着扑向石坚，热浪扑面。石坚的应对显得有些笨拙，他奋力向旁躲闪，同时祭起一面看起来颇为陈旧、灵光黯淡的土黄色盾。
盾勉强挡住了火蛇的主要冲击，但逸散的火星依旧燎焦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几点焦黑。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显然灵力运转和法器操控都远不如对手流畅。
“果然…”台下有韧语。
刘枫轻笑一声，攻势更急，火蛇、火弹接连不断，打得石坚那面盾灵光乱闪，险象环生。石坚几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被逼得在擂台角落不断躲闪、格挡，样子十分狼狈。
然而，赵南的目光却渐渐专注起来。他注意到，这个叫石坚的弟子，眼神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慌乱或气馁，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他的灵力虽不雄厚，却异常凝练，每一次催动那面破旧盾，都将力量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没有丝毫浪费。他的身法笨拙，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
“根基倒是打得异常牢固，只是缺了资源和指点。”赵南心中暗忖。
终于，一面维持防御，一面艰难躲避的石坚露出了一个破绽。刘枫经验老道，岂会放过？火蛇术猛地一个变向，绕过盾，狠狠撞在石坚的胸口！
噗！
石坚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擂台上。
“赢了！”刘枫收势，面露得色。
台下观战的术堂弟子也准备欢呼。
然而，就在执事弟子准备上前宣布结果时，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却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他胸口一片焦黑，嘴角溢血，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刘枫。
“我…还没输！”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刘枫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自讨苦吃！”他再次催动火蛇，这次直扑石坚面门，打算彻底结束战斗。
石坚竟不闪不避，低吼一声，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注入那面盾，盾爆发出最后的黯淡光芒，硬生生撞向火蛇！
轰！
盾哀鸣一声，灵光彻底湮灭，表面出现裂痕，显然废了。但火蛇也被撞散大半。
而就在这灵力爆散的混乱瞬间，石坚竟合身扑上，完全放弃了防御，如同凡俗武夫般，一拳砸向刘枫！拳头上包裹着他最后凝聚的微薄灵力。
刘枫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猝不及防，被一拳正中鼻梁！
“哎哟！”刘枫痛呼一声，鼻血长流，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样子极为狼狈，更是又惊又怒。
“你找死！”他彻底怒了，不管不关掐诀，又要施展法术。
“够了！”高台上，赵南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降下，将两人分开。
刘枫的法诀被无形之力打断，憋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违逆金丹长老，只得愤愤停手。
石坚则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却仍倔强地站着，看向赵南。
赵南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最终落在执事弟子身上。
执事弟子连忙躬身：“长老，您看这…”
“刘枫胜。”赵南宣布了结果，随即又补充道，“然，石坚意志可嘉，临战应变，亦有可取之处。”
刘枫闻言，虽然赢了，却觉得脸上无光，狠狠瞪了石坚一眼，捂着脸跳下擂台，挤入人群走了。
石坚听到结果，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被那股倔强覆盖。他默默地对高台上的赵南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艰难地弯腰，想去捡起那面已经破损的盾——那或许是他仅有的几件法器之一。
看着他蹒跚的模样，赵南心中那丝感慨愈发清晰。这个少年，像极帘年在黑山里挣扎求生、为了母亲药材拼尽一切的自己。资质平庸，资源匮乏，唯有一颗不肯服输、向道之心坚如磐石的心。
“你，叫石坚？”赵南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和了许多。
石坚动作一顿，连忙直起身，恭敬回答：“回长老话，弟子正是外事堂石坚。”
“何处入宗？修炼几载了？”
“弟子乃山下黑岩村人氏，十一年前被测出三灵根，入外事堂，至今…已十一载。”石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十一年，炼气七层，对很多内门弟子而言，或许只需两三年。
“十一载…不易。”赵南微微颔首，“你方才最后那一扑，颇有决绝之意，可知若非我阻止，你硬受他一记法术，至少也是重伤？”
石坚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弟子…知道。但弟子不想输得那么难看…至少，要让他知道，击败我，也要付出代价。”他的话语朴实，甚至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令人动容的狠劲——对自己狠。
赵南沉默了片刻。高台上，文渊真人轻声道：“此子心性倒是坚韧，可惜资质所限，大道艰难。”
火擎真人也咂咂嘴：“是个硬骨头，就是路子走岔了，炼气期学人拼命，蠢零。”
赵南却站了起来，对身旁两位真壤：“两位师兄，我下去看看。”
在文渊和火擎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赵南身形一闪，已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擂台之上，站在了石坚面前。
金丹长老亲临擂台！这一幕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无数道视线聚焦在三号擂台，议论纷纷。
石坚更是惊呆了，看着眼前这位紫袍玉带、气息渊深如海的年轻长老，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道：“长…长老…”
赵南目光扫过他破损的盾和身上的伤势，缓缓道：“大道争锋，勇猛精进固然重要，但亦需审时度势，知进退。匹夫之勇，不过徒耗自身，于道无益。你可知，你最大的问题在何处？”
石坚茫然地摇头，恭敬道：“请…请长老指点！”
“你灵力凝而不散，根基打得极扎实，可见平日修炼从未懈怠，此为你之长。”赵南先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但你过于注重灵力的‘凝练’，却失了‘运转’的灵动与变化。如同蓄水，只知将水压实，却不知如何开闸引导，化作奔流。对敌之时，一味硬挡硬拼，如何能久？”
石坚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每一句话都戳中了自己修炼时的困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聆听。
赵南继续道：“你那面盾牌，只是最低阶的下品法器，你却将大量灵力孤注一掷般注入，以求瞬间防御，此法笨拙，损耗极大。为何不尝试以巧力牵引、偏转攻击？即便只是最低阶的‘清风术’、‘移物术’，若能运用得当，亦可四两拨千斤。”
着，赵南随手一指旁边擂台溅射过来的一点零星水花，那水花原本要落到石坚脸上，却在他指尖微动下，悄无声息地绕了个弯，落在地上。
“看明白了么？灵力非是死物，乃是延伸你之意念的触手。你与其将它当作鎚头硬砸，不如试着当作手指来精细操控。防御，并非只有硬抗一途。”
石坚看着地上那点水渍，又看看赵南的手，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豁然开朗的光芒！他之前所有的修炼，都是自己摸索，外事堂的教习也只是传授基础功法，从未有人如此直观、如此精妙地为他指点过灵力的运用之道！
“多…多谢长老指点！弟子…弟子明白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赵南袖袍一拂，一股柔和之力将他托住，让他无法拜下。
“不必如此。大道艰难，你既有向道之心，便更应珍惜己身。每一次倒下，都要明白为何倒下，如此方能真正爬起，走得更远。”赵南语气平和，仿佛不是在教训一个外门弟子，而是在与一位道友论道。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此乃‘生肌丹’，于治疗你眼下伤势颇有功效。另有一瓶‘凝元丹’，可助你稳固修为，细细体悟灵力运转之妙。望你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这份坚韧。”
石坚看着那两只玉瓶，整个人都懵了。生肌丹也就罢了，那凝元丹可是筑基期修士常用的丹药，对于他这样的炼气期弟子来，珍贵无比！这位长老不仅亲自指点，还赐下如此珍贵的丹药？
巨大的惊喜和感激瞬间淹没了他，这个之前被打得吐血都咬牙硬撑的少年，此刻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其中打转。他哽咽着，再次深深鞠躬，这次赵南没有阻止。
“弟子…弟子石坚，谢长老厚赐！长老今日指点之恩，赠药之德，弟子永世不忘！必刻苦修行，绝不辜负长老期望！”他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如同发誓。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弟子，眼中都充满了羡慕、惊讶，或许还有一丝复杂。一位金丹长老，如此对待一个资质低劣的外门弟子，这是何等机缘？
赵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什么，身形一晃，便回到了高台之上。
石坚紧紧握着那两个玉瓶，望着高台上那淡然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刻在心里。然后，他再次对着高台方向深深一拜，这才心翼翼地收起丹药，捡起破损的盾，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了擂台。
他的背影，依旧瘦削，却仿佛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力量。
高台上，火擎真人凑过来，嘿嘿笑道：“赵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惜才之心。那子运气可真不错。”
文渊真人则若有所思：“此子心性确如顽石，经师弟一番点化，若能开窍，未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只是这份机缘，能否抓住，还看他自身造化了。”
赵南目光悠远，看向广场上芸芸众生，轻声道：“我曾听人言，修行路上，资质、资源、功法、名师，皆为重要。然，一颗百折不挠、向道不移之心，或许才是最难得的那块‘基石’。今日结个善缘，或许来日，他能给我等一个惊喜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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