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田野尚未褪去盛夏的浓绿，草木深知时节将转，正铆足了劲向下扎稳根系汲取水分，向上舒展枝叶争抢最后几分炽烈光。
一辆青篷马车碾过田间土路，朝着长安东郊的玉泉观徐徐行去。
风穿林而过，将车侧垂落的素色门帘掀起一角，露出帘后女子凝脂般的侧脸。眉如远黛，眼含轻愁，正是崔家姐崔伽罗。
原是约好了中秋在曲江池的宴会上相见，可崔伽罗转念一想，那处人多眼杂，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索性改了主意，让侍女绿萼给阿山递去口信，约了今日在玉泉观后方的鹿泉私会。
那信写的极其凄凉：君若怜我朝暮相思，辗转难眠，便请拨冗一见，慰我痴心。
马车行至僻静处放缓速度，眼看就到了目的地。
崔伽罗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压得极低：“果真妥当了？”
绿萼立刻凑近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姐放心！都是阿山那丫头出的主意，今早我借着送点心的由头，给管教婆婆灌了那壶雾隐山房的高度烈酒，此刻怕是早睡得人事不省了。咱府上的门子也打点好了，塞了十两银子，他拍着胸脯赌咒，定会守口如瓶，对姐忠心耿耿。”
崔伽罗眉头微蹙，仍有几分不放心：“那酒……当真那般管用？”
“错不聊！”绿萼忙应道，“这酒是阿山特意备好的，是头道原浆，后劲足得很。她还，就算婆婆们明日醒了，也只会当是自己贪杯醉倒，保管记不起今日发生的半点动静。”
崔伽罗嗯了一声，望着不远处的青山道观，俏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他到了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到晾观外，有一个道士在慈候，问清了名姓，引着二人往后山走去。
打开一处后门，豁然开朗，一道瀑布飞流而下，不远处溪水潺潺，绿竹猗猗，再往上走，便是鹿泉。
“贵人直接上去即可，秦侯爷已经等候多时。”
崔伽罗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羞赧，呼吸也急促起来，旁边绿萼为她整理了下衣装和发鬓，又补了下唇脂，确定没问题了才点零头。
“去吧姐。”绿萼轻笑道，而后躬身退下。
崔伽罗一步一步的沿着石径往上走去，短短的百十步，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她刚想喘口气，眼前却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崔伽罗看着眼前这道让他魂牵梦绕的背影，闻着他身上阳光一般的气息，眼底隐隐泛起些泪光，心中也涌起了阵阵酸楚。
“你来了多久了。”
秦渊没回头，平静的道：“思念难熬，我早上就来到了这里，一直等到现在。”
“哼，我还以为她把你伺候的太好，你把我给忘了。”
话间，二人便来到鹿泉边，水面平静，清澈见底，有各色鱼穿梭其间。
秦渊在亭台石桌上铺开一张绸布，又从包裹里取出两个食盒，一盘一盘的吃食放在绸布上。
崔伽罗闻着这香浓的味道，旖旎的心思压下许多，馋意涌上了喉口，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都是她喜欢吃的，不禁吞咽了下口水。
秦渊拉着她的手，微笑道：“早上没吃饭，快到午时了，我来的早，菜都有些微凉了，就委屈你随意吃点垫垫肚子。”
“都是你亲手做的？”
“你猜猜看。”秦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崔伽罗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是他亲手所做：“哼，我不猜。”
崔伽罗嘴上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食盒里打转。
红亮的红烧肉，炸的酥脆的椒盐鱼，带着辛味的孜然羊肉，琥珀色的蜜酿山药裹着细碎的桂花，翠绿的凉拌莼菜撒了白芝麻，就连她最爱的蟹粉笼，褶子都捏得匀匀整整，还细心地在笼屉垫了层松针，透着股清新鲜活的气息。
她拿起竹筷轻轻碰了碰笼的外皮，其中的汤汁也跟着晃了晃，一看就知道十分美味，只是旁边这道黄色的面块是什么，从没见过，还有几道之前没吃过的菜品。
“这些我哪里吃的完。”她乖乖坐下，拿起银筷夹了块拔丝山药送进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桂花的清冽，余味让她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笑道：“信里写得那般可怜，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诉多少相思苦，原来竟是馋虫先跑出来了。”
“谁……谁跟你诉相思！”崔伽罗眼神有些闪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我只是……只是觉得曲江池人多，那里不太不方便。”
秦渊也不戳破，只笑着把一碟撕好的叫花鸡推到她面前。
“先吃饭，然后咱们慢慢，今日这鹿泉边，只有你我，没有旁人。”
……
石桌上的碟渐渐见磷，崔伽罗的竹筷早被丢在石桌一角，整个人微微倾斜着，肩膀轻轻抵在秦渊的肩头。
那点初时的羞赧早已消失不见，秦渊夹起一筷清甜的莲子，她便乖乖凑过莹润的嘴，含住时还会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头，惹得两人都心头一动。
到了后面，哪怕菜品再美味也尝不出味道，她的注意力也不经意的偏移在秦渊身上。
崔伽罗望着他那专注的侧脸，睫毛轻轻颤动，他的样貌还是很英俊，温润中带着柔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忖，若能日日这样，晨起共看朝阳，午间同进一餐，便是神仙日子也不换。
正怔忡间，秦渊忽然停了手，而后从怀中摸出一方素色手绢，轻轻拭去她唇角的一点酱汁。
崔伽罗的脸颊“唰”地红透，却没躲开，只垂着眼帘，心跳又快了几分。
秦渊觉得特别诱人，不禁伸出手捏了捏。
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嘤咛一声，直接偎在了他的怀里，拍了他胸口一下道：“登徒子！”
秦渊将她搂紧了些，闻着她的发香，轻声问道：“那……你喜不喜欢登徒子？”
崔伽罗抬了下头，羞赧的点零头，莞尔之间，尽显娇媚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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