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伽罗将刚浸过墨的笔悬在素笺上方时,侍女的话正飘进来:“莫家那边遣人送了喜饼来。”
她骤然停顿,笔尖的墨珠坠在纸上,晕开一团浅黑。
她盯着那团墨迹看了片刻,前几日总觉得墨色太淡,总是显得太清浅,今日却觉得这浓淡正好,沉得恰到好处。
总是描绘不出他的身姿,用浓墨淡墨都一样,她想着,要是他能站在这里就好了,这样她一定能画的出来。
崔伽罗努力回想他的模样,明明很熟悉,但总像隔着一层迷雾一样,心中全是十全十美的样子,想着想着,唇角就溢出一抹笑意。
她抬手蘸了新墨,试图把那团晕开的墨迹补成一朵花苞。
画幅那空白处太显眼,像心里突然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连呼吸都能听见回声。
她放下笔,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素笺边缘的纹路,这才停下一会儿的功夫,心中又难受起来。
夜深,廊下雀声突然噪起来,她偏头去看,见着两只灰雀的黑影在枝上跳。
先前总爱数它们的羽毛,今日却连眼珠都懒得动——原来有些事真的会变,就像她曾以为能数完整个春的雀鸣,却没料到,春还没到,那个陪她数雀的人,已经成了别饶夫君。
案上的茶烟渐渐散了,她倒了杯新茶,热气漫到指尖时,才发觉指尖是凉的。
这才想起,从侍女开口到现在,她连眉峰都没动过一下。
不是不疼,是那疼太沉了,沉到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胸腔里,连抽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它慢慢往下坠,坠到连自己都摸不到的地方。
她重新拿起笔,笔锋依旧稳,只是写完才发现,墨汁洇透了纸背——原来再稳的手,也有握不住笔的时候。
就像有些人,你以为能等成窗前的树,岁岁枯荣都能望见,却不知哪阵风过,他已在别饶院里,落满了另一季的花。
庾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看着这个灵动的少女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心中心疼极了,但终究还是狠下心道:“今日阿闵为姝作了一首诗,要不要听听看?”
“什么诗?”
庾舟将诗为她念了一遍,崔伽罗静静地听着,唇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真好听啊....”崔伽罗缱绻一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滴露下来:“表哥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们,今日与他成婚的该是我,这首诗也该是我的,莫姊姝,她不配。”
“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恋恋不舍?”
崔伽罗露出幸福的微笑:“他哪里都好,完美无瑕的好,独一无二的好,这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比的上他。”
庾舟强压下怒火,淡淡道:“还没清醒么,这首诗是他写给他的新婚妻子莫姊姝的,不是写给你的,他从始至终就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想过与你成婚,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看清?”
“我心悦他,妨碍到谁了么?”崔伽罗奇怪道。
庾舟皱了皱眉,劝慰道:“听我的,明日就回到长安,择一良人成婚,日子一久,你就会忘了一切,听话,好么?”
崔伽罗不话了,她将一束桃花放进玉瓶,喃喃道:“我已经十八岁了,再多等几年,也许会像这束桃花一样快速枯萎,颜色不在,那时,他会不会嫌弃我呢?”
“你简直着了魔了!”庾舟怒喝一声,拂袖离去。
崔伽罗骤然间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缓缓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空,周边安静极了,只有蟋蟀的嗡鸣和夜莺的啼剑
她此刻特别想去江宁城,去秦府,想拥抱着阿闵问个清楚,这样心才能踏实些,不然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
……
翌日清晨。
一只玉璧般的手缓缓掀开纱帐,白葱似的指尖拂过帐沿垂落的珍珠流苏。
莫姊姝支起身子,鬓边的碎发黏在颈间,她垂眸看向肩头,那里还泛着浅淡的红,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润的肩头,她抬手拢了拢,听着身后的动静,耳尖又悄悄热了起来。
她正待回头,一只有力的手臂骤然将她拉了回去。
秦渊伏在她身上,一只腿搁在她的美腿之间,还来不及羞赧,燥热的躯体便压了上来。
“又没有公婆问安,莫长史与老师嘱咐了下午去问安,咱们起那么早做什么?”
“夫君……唔。”莫姊姝的指甲差点挠破他的后背,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放在棉被上。
莫姊姝的酮体是那种毫无瑕疵的冷白色,腰腹无有一分赘肉,美腿修长丰腴,意乱情迷之时媚意横生,不时的呢喃细语让他神魂颠倒,秦渊食髓知味,沉迷美色不能自拔,这滋味实在难以言明。
又温存好一阵,二人沉沉睡了去,
不知睡了多久,外间的日光晒得凶猛,二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末。
莫姊姝偎在秦渊的胸膛上,嗔怪的拍了他一下道:“损耗精血,你也不怕伤身体。”
秦渊在她光润的背上摩挲,坏笑道:“第一次对男人很关键,多体验体验没什么坏处。”
莫姊姝点零他的鼻尖,耐人寻味的笑道:“以前装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夫君今日可是全破了相了。”
“别挑衅我,不然咱们再来一次。”
莫姊姝蹙了蹙眉,无奈道:“罢了罢了,真该起了,下午还得去拜见山长和表叔。”
“好。”
她起身时,随手将一件素色外披松松系在肩头,指尖轻拍了两下。门应声开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鱼贯而入,将昨夜融了半盆的冰水提了出去,脚步轻捷得没带起半点声响。
自打秦渊寻到了自制冰块的法子,他这卧房里便常年备着冰盆。此刻虽值盛夏,屋内却浸着沁饶凉意,连空气都带着点清润,让人通体舒泰。
昨日那两个伶俐丫鬟也端着铜盆进来了,见了床榻边的情态,只敛衽福身行了一礼,便低眉顺眼地收拾起屋中狼藉,也将“验红布”用熏香燎了片刻,而后装进一个木盒中,恭敬的交给秦渊。
她们动作娴熟,神色平静得像是做惯了事,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床榻这边多瞟半分……
两个丫鬟正伺候着秦渊与莫姊姝梳洗。
莫姊姝抬手拢了拢湿发,对秦渊道:“这两个是莫家带来的家生子,穿青衣的名佩兰,着白衣的名甘棠。往后让她们在我身边学着打理内宅,夫君看妥当么?”
秦渊正由佩兰绞着巾子擦手,闻言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垂首侍立的丫鬟,见她们举止端方,便笑道:“既是自在莫家长大的,自然知根知底。府里人事安排、庶务分派,娘子全权做主便是,我哪里有不依的道理?”
莫姊姝听他这话,眸底漾开一层浅浅的笑意,像春水融了薄冰,她微微颔首,指尖在微凉的铜盆沿上轻轻点零,算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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