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官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驶。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林荷清秀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乡下的空气，比京城清新多了。\"她回头对车内，\"远山，你闻闻，还有槐花的香味呢。\"
沈远山正抱着安生逗弄，闻言凑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连风都是甜的。\"他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安生，我们快到家了，高兴吗？\"
安生已经八个月大，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他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地想去抓窗外飞过的蝴蝶，口水滴在沈远山的前襟上。
\"哎呀，这祖宗又流口水了。\"林荷笑着掏出手帕，先给安生擦了擦嘴，又去擦沈远山的衣服，\"你也是，明知道他长牙期口水多，还穿这件浅色的。\"
沈远山任由妻子数落，眼中满是温柔：\"没事，反正快到家了。慕夫人送的那些衣裳料子，够你做多少件都校\"
\"那些好料子哪能随便穿？\"林荷心地整理着随身的包袱，\"我打算给你做两件体面的长衫，逢年过节穿。剩下的留着，等安生大了...\"
沈远山笑着摇头：\"你呀，在京城待了一年，倒学会精打细算了。\"
\"那是自然。\"林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京城米贵，不精打细算怎么行？再了...\"她压低声音，\"咱们虽然得了皇上赏赐，但坐吃山空可不校回村后，我打算...\"
她的话被一阵马蹄声打断。只见一队官差模样的人拦住了马车，领头的下马抱拳：\"敢问车中可是沈神医？\"
沈远山微微皱眉，掀开车帘：\"在下正是沈远山，不知各位...\"
那领头的立刻躬身行礼：\"的乃本县捕头王勇，奉知县大人之命，特来迎接沈神医荣归故里。知县大人已在县衙备下薄酒，还请沈神医赏光。\"
沈远山与林荷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这一路上，几乎每到一县都有官员设宴相邀，全因他那\"下第一神医\"的御赐名号。
\"多谢知县大人美意。\"沈远山拱手还礼，\"只是内子与幼子长途劳顿，急需休息。改日沈某定当登门拜访。\"
那捕头还想再劝，沈远山已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沈某自制的清凉丸，暑热时节最是适用，请转呈知县大人，聊表心意。\"
捕头见沈远山态度坚决，只好接过药丸，带人让开道路。马车继续前行，林荷声嘀咕：\"这一路上，光是推辞宴请就了不下十回。\"
\"人情世故，在所难免。\"沈远山轻叹，\"不过回到村里就好了，乡亲们实在，不会来这些虚的。\"
林荷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前面是不是快到清水河了？过了河，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安宁村了！\"
沈远山凑到窗边望去，果然看见了那条蜿蜒的河。阳光下，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像一条银带铺在绿野间。
\"停车！\"沈远山突然喊道。车夫勒住马匹，不解地回头。
\"咱们走走吧。\"沈远山对林荷，\"我想抱着安生，踏踏实实地走回家。\"
林荷会意，让车夫先行去村里报信。一家三口下了车，站在河岸边。沈远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故乡的空气都装进肺里。
\"安生，看，这就是爹爹常跟你的清水河。\"沈远山举着儿子，让他看河水的波光，\"爹爹时候常在这里抓鱼摸虾。\"
林荷蹲下身，用手舀起一捧河水，轻轻拍在脸上：\"真凉快！远山，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话，就是在这河边。\"
\"怎么不记得？\"当时你被蛇咬伤，还是我把你抱回家的，
两人笑着过了桥，沿着熟悉的乡间路向村子走去。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林荷采了几朵，别在安生的衣襟上，孩子高忻手舞足蹈。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安宁村的轮廓。沈远山突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荷，你看村口是不是聚了很多人？\"
林荷手搭凉棚望去，果然看见村口黑压压一片人影，还有红色的条幅在风中飘动。
\"该不会是...\"她话音未落，一阵锣鼓声已经传来，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真是来迎我们的！\"沈远山既感动又无奈，\"我本想着悄悄回来的。\"
两人加快脚步，渐渐能看清村民们的笑脸。老里正站在最前面，白发在风中飘动。李婶、王叔、张木匠...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林荷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沈大夫！荷！\"李婶第一个冲上来，一把抱住林荷，\"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林荷紧紧回抱这位如母亲般的长辈，闻到李婶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味，眼泪再也止不住：\"李婶，我好想你...\"
另一边，老里正握住沈远山的手，激动得胡须直颤：\"好啊，好啊！咱们安宁村出了位御医，这可是祖上积德啊！\"
沈远山连忙摆手：\"里正叔，我已经辞去太医一职了。现在就是个普通郎中，回来给乡亲们看病的。\"
\"管他太医不太医，在咱们心里，你永远是沈大夫！\"张木匠高声道，引来一片附和。
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有夸安生长得俊的，有问京城见闻的，还有急着让沈远山看病的。场面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各位乡亲，\"沈远山提高声音，\"我们一路劳顿，可否先让我们回家安顿？明日我在医馆坐诊，有什么病痛，咱们慢慢。\"
老里正连忙敲锣让大家安静：\"都散了吧，让沈大夫一家先休息。明有的是时间话！\"
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让开一条路。沈远山一手抱着安生，一手牵着林荷，在村民的簇拥下向村里走去。
路过曾经被烧毁的旧医馆旧址时，沈远山愣住了。原本的废墟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崭新的院落！青砖灰瓦，门楣上挂着\"济世堂\"的匾额，正是皇上御赐的那块。
\"这...\"沈远山惊讶地看向老里正。
老里正得意地捋着胡子：\"去年收到你要回来的信，全村人就合计着给你把医馆重建了。张木匠带着徒弟做了门窗，王瓦匠领着人砌的墙，李铁匠打的家具...连你药园子的地我们都重新整好了，就等你回来种药材呢！\"
沈远山喉头滚动，一时不出话来。林荷也是又惊又喜，摸着崭新的门框：\"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谈什么钱！\"李婶拍了她一下，\"沈大夫当年给咱们看病，什么时候计较过钱？我男人那会儿病得快死了，是沈大夫三三夜没合眼把他救回来的。这份恩情，是钱能衡量的吗？\"
其他村民纷纷点头称是。沈远山深深鞠躬：\"乡亲们的厚爱，远山没齿难忘。\"
\"行了行了，快进去看看吧！\"老里正推着他们进门，\"缺什么少什么，尽管。\"
院门一开，安生突然在沈远山怀里兴奋地扭动起来，指着院子里咯咯直笑。众人顺着看去，原来院角搭了个秋千，正随风轻轻摇晃。
\"这是我家子做的，\"张木匠不好意思地，\"想着孩子回来总得有个玩处。\"
林荷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当村民们的欢迎队伍渐渐散去，林荷突然拉住沈远山的衣袖：\"远山，我爹娘和柏...他们怎么没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沈远山这才注意到林家确实没冉场，心头顿时一紧。老里正见状连忙解释：\"你爹前些日子上山砍柴摔了腿，你娘在家照顾着。柏一早就去镇上请大夫了，这会儿应该...\"
话未完，远处一个瘦的身影飞奔而来，边跑边喊：\"姐！姐！\"
\"柏！\"林荷的眼泪夺眶而出，提起裙摆就迎了上去。十岁的林柏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却还像时候一样一头扎进姐姐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姐，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柏抽噎着，\"听京城那么远，还有大官欺负你们...\"
林荷捧着弟弟的脸仔细端详，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鼻涕虫，如今已经长成了俊朗少年，只是眉眼间的稚气未脱。
\"爹的腿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
\"镇上的大夫伤了筋骨，要养三个月。\"柏抹了把眼泪，\"姐，你快回家看看吧，爹娘想你想得紧。\"
沈远山已经抱着安生走过来：\"荷，咱们这就去看岳父岳母。\"他转向老里正，\"里正叔，医馆的事晚些再。\"
三人急匆匆向林家走去。一路上，柏像只欢快的鸟，围着姐姐叽叽喳喳个不停：\"姐，我现在会认字了，沈大哥走前留下的医书我都能看懂一些...我还帮着照看你们家的药园子...对了，我还...\"
林荷听着弟弟的絮叨，心中既酸楚又温暖。转过熟悉的田埂，那个低矮的农家院出现在眼前。院门半开着，隐约能听见林老爹的咳嗽声。
\"爹！娘！\"柏高声喊道，\"姐回来了！\"
屋内一阵慌乱的响动。林大娘踉踉跄跄地冲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当她看清站在院门口的女儿时，手中的擀面杖\"啪\"地掉在地上。
\"我的儿啊...\"林大娘张开双臂，林荷飞奔过去，母女俩抱头痛哭。
屋内炕上，林老爹挣扎着想坐起来：\"荷？真是荷回来了？\"
沈远山连忙抱着安生进屋：\"岳父，您别动，心腿伤。\"他轻轻将安生放在炕边，\"这是您外孙，安生。\"
林老爹颤抖的手抚上孩子的脸蛋，老泪纵横：\"好...好啊...我们林家也有后了...\"
林荷抹着眼泪走进来，看见父亲打着夹板的左腿，心疼得直抽气：\"爹，疼不疼？远山，你快给看看...\"
沈远山已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和药膏，仔细检查伤势：\"骨头接得还算正，但瘀血未散。我施几针，再敷上这药膏，能好得快些。\"
林大娘端来热水，眼睛却舍不得从女儿身上移开：\"荷，你瘦了...京城的日子不好过吧？\"
\"刚开始是不习惯，\"林荷接过毛巾帮父亲擦脸，\"后来也慢慢好了。娘，我在京城学了好多东西，还跟官夫人学了药膳...\"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取出几个精致的盒子：\"这是给爹的护膝，京城最好的棉绒做的；给娘的梳子，牛角的；柏的毛笔和砚台...\"
林家老两口捧着礼物，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林老爹摸着护膝上细密的针脚：\"我闺女出息了...都知道心疼爹了...\"
安生好奇地抓弄外公的胡子，惹得老人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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