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流归源城,碧波仙府执事殿。
与城主府正门的庄重威严不同,执事殿更侧重于处理日常事务,人员往来繁杂,信息流通也更为活跃。鹿笙没有选择直接拜会府主或实权长老,那样太过招摇,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让“合作方”产生不必要的防备或过高期待。与中层管理人员打交道,往往效率更高,操作空间也更大。
她今日换上了一袭素雅却不失庄重的青袍,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但属于化神修士的那份渊渟岳峙,以及“巡风使”令牌自然散发的、与辰辉灯塔同源的隐晦威严,让她在踏入执事殿的瞬间,便引来了数道审视的目光。
她没有理会那些低阶执事的打量,径直走向一位看似主管模样、正在处理玉简文书的元婴后期修士面前。对方感受到她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令牌传来的特殊波动,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起身拱手,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前辈驾临,有何指教?”
鹿笙没有立刻亮明全部身份,而是将“巡风使”令牌在指尖一转,让其上那独特的星辉印记在对方眼前一闪而过,随即收起。这个动作既表明了身份非同一般,又保留了神秘福
“辰辉灯塔,巡查至此。”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听闻贵府近来不甚安宁,有修士接连失踪。灯塔对此类可能影响星域稳定的事件颇为关注,特派我前来了解情况。”
那主管修士脸色微变,眼神瞬间凝重了许多。辰辉灯塔,对于碧波仙府这样的势力而言,是需要仰视的庞然大物。灯塔的“巡风使”亲自过问,此事的意义立刻变得不同。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鹿笙引入一间僻静的偏厅,奉上灵茶,这才谨慎开口:“原来是灯塔上使驾临,失敬失敬。关于修士失踪之事,府内确实正在调查,只是……线索寥寥,进展缓慢,实在有负上使垂询。”
鹿笙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沫,并不饮用,语气依旧平淡:“无妨。将你们目前已掌握的所有卷宗,包括现场勘验记录、能量残留分析、以及内部初步研判,复制一份给我。记住,是全部。”
主管修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上使,这……有些卷宗涉及府内机密,按规矩……”
鹿笙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没有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这位元婴修士额头瞬间见汗。她指尖再次掠过令牌,一丝更加清晰的、属于“巡风使”的权限波动弥漫开来。
“规矩是死的。”鹿笙缓缓开口,“‘影渊’活动的威胁,是活的。灯塔怀疑,此事可能与‘影渊’有关。若因信息不畅导致误判,贻误战机,这个责任,你,或者碧波仙府,担待得起吗?”
她巧妙地再次抬出了“影渊”这块金字招牌。在辰辉灯塔的体系内,“影渊”相关事项拥有最高优先级,可以一定程度上打破常规流程。
果然,听到“影渊”二字,主管修士脸色彻底变了。他显然也听过这个神秘而恐怖的敌对势力名号。犹豫只在刹那间,他立刻做出了决断:“上使稍候,在下这就去取!”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枚厚厚的玉简被送到了鹿笙面前。里面正是碧波仙府关于近期所有失踪案件的详细记录,甚至包括一些未曾对外公布的、存有争议的内部推测。
“有劳。”鹿笙收起玉简,起身便欲离开。
“上使,”主管修士连忙叫住她,语气带着恳切,“若…若此事真与‘影渊’有关,我碧波仙府恐力有未逮,不知灯塔能否……”
他在请求支援,但又不敢明。
鹿笙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灯塔自有安排。你们继续例行调查,维持稳定,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有需要时,我会联系你们。”
她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却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灯塔自有安排”,既安抚了对方,也保持了主动权,更避免了被碧波仙府绑上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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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取了基础卷宗后,鹿笙并未满足。她知道,更核心、更机密的数据,必然掌握在更高层手郑次日,她前往城主府迎宾阁,正式拜会碧波仙府府主云梦真人。
阁内熏香袅袅,玉质茶几上摆放着灵果仙茗,窗外飞瀑流泉,仙鹤翔空,一派祥和。然而,主位上那位炼虚初期的云梦真人,虽面容儒雅带笑,眼底深处却有一抹难以化开的凝重与疲惫。陪同在侧的主管刑名巡查的执事长老沧澜道人,神色更是严肃。
鹿笙此次并未以势压人,而是先行了晚辈之礼,语气恭敬而不卑不亢:“晚辈鹿笙,奉辰辉灯塔之命,前来协助调查近期修士失踪一事。初来乍到,还需府主与长老多多指点。”她先摆正位置,表明是“协助”而非“接管”,降低对方的防御心理。
云梦真人含笑回礼:“鹿巡风使年轻有为,灯塔派您前来,我等自是欢迎。只是此事颇为蹊跷,恐耽误巡风使行程。”客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府主客气。”鹿笙微微一笑,顺势将话题引向核心,“晚辈查阅了执事殿提供的卷宗,发现线索多指向‘千礁迷域’。不知府内可曾组织过深入探查?若有更详尽的灵脉分布或内部研判资料,晚辈或可从中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她以“学习请教”的姿态,引导对方亮出更多底牌。
沧澜道人接过话头,语气无奈:“自是探查过数次。只是那‘千礁迷域’环境特殊,水元紊乱,神识受限,范围极广,每次搜寻都如同大海捞针。现场除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空间波动和阴冷气息,再无其他线索。那些失踪者修为不高,按理不可能引发或承受太强的空间扰动,此事……甚是诡异。”他递过一枚记录着官方调查结果的玉简,内容与执事殿的相差无几。
鹿笙心知,对方要么是真的一筹莫展,要么就是有所保留。是时候展示一点“专业性”,拉近距离了。
她放下玉简,沉吟片刻,开口道:“空间波动……阴冷气息……晚辈之前游历时,曾在一处上古残卷中见过类似记载。有一种名为‘幽影水蛭’的异界生物,其穿梭空间时留下的痕迹便与之相似。此物性喜阴寒,常寄居灵脉节点,以吸食生灵精气与微弱魂力为生。”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幽影水蛭”是她结合《弈筹》数据库与当前线索临时“构建”的合理推测,既能显示见识,又不会暴露核心秘密,更关键的是,提供了一个看似可行的调查方向。
果然,云梦真人与沧澜道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与思索。
“幽影水蛭?老夫倒是未曾听闻。”沧澜道人语气缓和了许多,“若真如此物作祟,倒能解释为何踪迹难寻。只是……如何确认,又如何剿灭?”
“此物隐匿极深,常规探查难以发现。”鹿笙见对方上钩,继续加码,“需以其‘嗜好’为引。晚辈或可尝试布置一种特殊阵法,模拟其喜好的阴寒灵脉环境,或许能将其引出,至少……能确认其是否存在。”她没有大包大揽,用了“或可尝试”、“或许”等留有余地的词汇。
云梦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露出难色:“鹿巡风使有此妙法,自是再好不过。只是……那‘千礁迷域’范围太大,若逐一排查,耗时日久,且极易打草惊蛇。”
“府主所虑极是。”鹿笙点头表示认同,随即抛出了真正目的,“因此,精准定位至关重要。晚辈需要查阅府内关于‘千礁迷域’最详尽的灵脉分布图,尤其是那些近百年内因不明原因灵气属性发生微弱偏转,或是突然变得不稳定的节点坐标。”她顿了顿,补充道:“此外,所有失踪者的最后现身地点,及其自身功法属性、近期是否接触过特殊水域或物品的详细记录,越详尽越好。唯有交叉比对,方能缩范围。”
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关键“数据”!
沧澜道人面露迟疑:“这……灵脉图乃仙府机密,失踪者详录也涉及个人隐私……”
鹿笙早已料到,不慌不忙道:“晚辈理解。此事关乎仙府安定,晚辈亦知责任重大。不若这样,晚辈可立下心魔誓言,此行所获一切关于仙府内部情报,仅用于追查此事,绝不外泄。待此事了结,所有相关资料即刻归还或当面销毁。”她给出了让对方安心的“保密协议”。同时,她也适时展现出“巡风使”的底气:“若府主仍觉为难,晚辈也只能如实向灯塔汇报,言明仙府或有苦衷,难以提供必要支持,请灯塔另派专精蠢的长老前来接手。”
话虽委婉,但意思明确:要么合作,共享信息;要么我走人,让灯塔派更“麻烦”的人来。
云梦真人沉默片刻,与沧澜道人传音交流后,最终叹道:“鹿巡风使言重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了仙府安宁,便依巡风使所言。”他取出一枚气息古朴的玉简和一本厚卷宗:“此乃‘千礁迷域’秘传灵脉图,以及内部整理的失踪案卷。有劳巡风使了。”
“府主深明大义。”鹿笙郑重接过,知道自己初步赢得了信任和资源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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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开启阵法。鹿笙立刻将两份新获得的机密资料,连同之前从执事殿取得的卷宗,一并导入《弈筹》。
比起市井流言和官方对外辞,这些内部资料详实了何止十倍!
【现场能量残留深度分析:确认空间扭曲痕迹带有非自然‘切割’特性,疑似某种空间穿梭技术残留;阴属性力量本质分析……与已知鬼道、魔功、阴煞之力均不匹配,能量结构更接近……‘概念层面的缺失’或‘存在性的抹除’?存疑。】
【灵脉图数据接收完毕。标记异常节点一百七十三处。交叉比对失踪案卷:总计失踪四十九人。功法属性:七成为水属性,三成为阴属性或特殊魂道功法。最后出现地点,集中于灵脉图标记的十二处异常节点周边百里内,尤其以‘沉珠湾’礁群关联度最高!部分失踪者近期曾参与过‘沉珠湾’秘境探索或接触过‘幽冥寒铁’等阴属性灵材。】
【内部争议点记录:三长老一脉认为可能是未知水族或异宝作祟;五长老一脉坚持与‘九幽教’余孽有关;另有少数派提出或存在空间裂隙连接至某阴属性世界……】
【最新线索(执事殿卷宗):‘千礁迷域’边缘‘碎星岛’有渔民声称在浓雾中看到过‘移动的黑影’和‘无声的漩委,疑似新的空间扭曲点,尚未证实。】
一条条信息印证并补充了鹿笙的猜测。那“阴属性力量”果然不简单,涉及概念层面。而“沉珠湾”的嫌疑最大,根据灵脉图显示,那里不仅是一处大型阴属性灵脉节点,近五十年其灵气波动还出现了异常的周期性衰减。
“九幽教余孽?空间裂隙?异界生物?还是……与‘影渊’或‘青铜巨构’类似的未知上古遗留?”鹿笙手指轻敲桌面,“无论是哪种,其掌握的空间技术和诡异‘阴力’,都非同可。”
一切线索,似乎都在“沉珠湾”和“碎星岛”这两个地点交汇。
藏智于内,驱虎吞狼,借力打力。她通过两次不同层面的“权限交涉”与“信息置换”,用适度的威慑、合理的推测和潜在的汇报风险,成功从地方合作方手里套取了从基础到核心的关键数据,将模糊的“市场需求”转化为了明确的“项目目标”和嫌疑地点。
在亲自前往调查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她复制了卷宗中关于能量残留分析以及“碎星岛”新线索的部分,通过巡风使令牌连接了“星枢阁”数据库。
“提交‘影渊’相关疑似活动线索报告。”她将内容上传,附上初步分析,“碧波仙府修士失踪事件,现场残留空间扭曲痕迹与特殊阴属性力量,疑似与‘影渊’活动模式存在部分重合,或为其某种新型渗透单位。新发现可疑地点‘碎星岛’,申请纳入灯塔潜在观测点。”
她没有肯定就是“影渊”,用了“疑似”、“部分重合”、“或为”等模糊词汇保护自己。但将线索提交上去,既能履行职责赚取贡献点,又能借助灯塔力量核实。若灯塔确认与“影渊”有关,她是首功;若无关,她也尽了报告义务。
做完这笔对上层的“信息置换”,鹿笙缓缓起身,目光锐利。
“该去现场看看了。这‘沉珠湾’和‘碎星岛’的漩涡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她驾驭“破界”星槎,悄然离开了万流归源城,驶向那片迷雾笼罩的千礁迷域。成熟的“项目执行者”,不仅善于利用各方资源,更懂得在行动前,为自己铺好所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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