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灯火通明。赵钰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听着下首林如海和福安的禀报。
“殿下，太子一党核心已基本肃清，朝局渐稳。只是……关于荣宁二府贾家，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林如海躬身道，语气谨慎。
他这几日被贾政缠得厉害，却始终不敢轻易开口求情。
福安也补充道：“贾府上下如今如同惊弓之鸟，府外围着的兵丁虽未进去，但也让他们日夜难安。据下面人回报，贾赦、贾珍那几个，都快吓破胆了。”
赵钰闻言，嗤笑一声，将玉佩随手丢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就吓破胆了？当初去御前告状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的吗？”
贾家……一群蠢货，两次都精准地踩在坑里。不过，现在捏死他们，跟捏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林如海心头一紧，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他斟酌着词句：
“殿下，贾家固然有错，闭门谢客、御前哭诉，确实冒犯令下威。
然，其祖上毕竟是开国功臣，宁荣二公于国有功。且贾府如今在朝中并无实权人物，贾赦、贾珍等皆乃纨绔之辈，于大局……无甚威胁。若行严惩，恐寒了部分勋旧之心。”
他这话得倒是很有技巧，既点出贾家的过错，又抬出其祖上功绩和现状。
赵钰挑了挑眉，看向林如海：“哦？听林爱卿的意思，是想让孤网开一面？”
林如海连忙低头：“臣不敢妄议！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圣心独断！臣只是……据实禀报。”
“据实禀报？”赵钰玩味地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林爱卿，你觉得贾府那个……叫迎春的姑娘，怎么样？”
林如海和福安都是一愣，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问起这个。
林如海回想了一下，老实回答：“回殿下，贾府二姐迎春，性情……温和娴静，不喜争执，只是……略显怯懦。”
“温和娴静？怯懦？”赵钰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听起来，像是个不会惹事的。”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似乎在思考。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他脚步声声敲在人心上。
“贾家，死罪可免。”赵钰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活罪难逃！其一，贾赦、贾珍，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纵容子弟结交逆党，着革去一切虚职爵位，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宁国府公爵之位，就此革除！”
林如海心中一震！革爵！这对于靠祖宗萌庇的贾家来，简直是致命打击！
从此彻底沦为白身！但他也知道，这比起抄家流放，已是大的恩典。
“其二，”赵钰继续道，“贾府家产……听他们这些年排场不，入不敷出，想必也剩不下什么了。罢了，孤也看不上那三瓜两枣，就给他们留着吧，免得人孤刻薄寡恩，连基本体面都不给功臣之后。”
福安赶紧记下。
“至于其三嘛……”赵钰的目光再次变得玩味起来，他看向林如海，
“林爱卿，就由你去贾府传旨吧。顺便告诉贾老太太，她府上那位剥橘子的二姑娘贾迎春，性情温良，孤心……甚慰。宫中如今正需知书达理、性情柔顺的女官协理文书，就让她入宫来吧。”
入宫为女官？！
林如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这看似是给了贾府大的体面——
女儿能入宫侍奉新太子，等于给了贾府一个重新攀附上家的机会！但这……！
“怎么？林爱卿觉得不妥？”赵钰看着林如海变幻的脸色，淡淡问道。
林如海连忙收敛心神，躬身道：“臣……遵旨！殿下仁德，贾府必当感激涕零！”
赵钰满意地点点头：“去吧。告诉贾家，这是孤看在宁荣二公的面子上，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知进退……哼。”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并合家老正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当门房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
“林……林大人带着宫里的旨意来了”时，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贾赦甚至腿一软直接瘫在霖上。
林如海手持旨意，面色肃穆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多看众人惊恐的表情，直接展开黄绢，朗声宣读。
当听到“革去贾赦、贾珍一切虚职爵位”、“宁国府公爵之位革除”时，贾赦、贾珍面如死灰，贾母也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然而，当听到“保留家产”、“准其闭门思过”时，他们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抄家？不流放？还能保住家产？！
这简直是从地狱边缘被拉了回来！
但林如海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另，太子殿下闻贾府二姐迎春，性情温良，特旨选入东宫，为掌籍女官，协理文书。即刻收拾，三日后入宫。”
什么？迎春入宫？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那个一直低着头，如同隐形人般的迎春。
迎春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手里的帕子掉在霖上都浑然不觉。
贾母最先反应过来，她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复杂的光芒，是惊，是喜，是忧，是惧！
她连忙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迎春跪下：“臣妇……叩谢太子殿下恩！迎春，快，快谢恩啊！”
迎春被她拉着，机械地磕头，声音细弱蚊蝇：“臣……臣女……谢殿下恩典……”
王夫人、邢夫热人看着迎春，眼神也变得极其复杂。
这看似是恩典，但将女儿送进如今那深似海的东宫，尤其是送给那位心思难测的太子殿下，前途如何，谁能预料？
薛姨妈在一旁看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她庆幸薛家躲过一劫，又隐隐觉得，贾家虽然丢了爵位，但若能靠迎春重新攀上太子，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这机会，是用一个怯懦女儿的一生换来的。
林如海宣读完旨意，看着贾府众人悲喜交加、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暗叹，对贾母道：
“老太太，殿下恩典，已是格外开恩。望府上好自为之，谨守本分，莫要再辜负圣意。”
贾母连连点头：“老身明白！多谢如海……多谢林大人周全！”
送走林如海，贾府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迎春入宫未来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贾母拉着迎春的手，看着她懵懂又害怕的样子，心中酸楚，却只能强打精神嘱咐道：
“好孩子，别怕。入宫是好事，是殿下看重你。到了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事……听从殿下安排。”
迎春看着祖母，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家人，最终只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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