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回来了！”
是他？
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见花房门口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视线相交，看到徐岫清的那一刻，杜二成脸上的笑意尽散，明显一愣。
此时，他一只手提着几包药，另一只手则是提着两斤肉。
“你……”
话到嘴边，杜二成欲言又止，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心中忐忑。
那十两银子他都花了一半了，这该如何是好？
看他神色微凝，徐岫清忙笑道：“杜师傅，我听这花房里的花，开的比别处好，所以就冒昧来打扰了。”
声音落地，杜二成这才松了口气，不是来退花的就好。
杜二成朝徐岫清点点头后，提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露出像孩子一样的笑。
“哥，我给你抓了些药，又买零肉，今日我们有肉吃了！”
杜老憨停下手里的动作，白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嫌弃，语气有些不耐。
“药？谁要你卖花的钱买药！我不需要！你赶紧去把那药给我退了！”
着，视线转到徐岫清身上。
感受到那道锐利的目光，徐岫清知道自己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便急忙告辞。
她刚走到花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
“这药退不了，也不能退！给你买回来，你好好吃就行了！”
“我不需要！为了这药你把你喜欢的东西给卖了，值吗？那花是你花了三年的心血才养好的，这些花都是有生命的，你为了那十两银子将你的心血和欢喜送了出去，那是糟践，你懂不懂！”
杜老憨越越激动，显然生气了。
他拧着眉别开视线不去看杜初一，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你换来的银子自己花吧，我可受不起！”
【恼火 60】
【难过 58】
另一边，杜二成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有些麻木，仿佛是对哥哥的怒骂早就习以为常。
徐岫清听了一耳朵，便出了院子。
杜老憨的抱怨声依旧在继续，杜二成心里也不好受，想想这些年过的日子，又想起老哥的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哥，花再好，能当饭吃？能当药喝吗？”
杜二成声音有些干涩。
“大夫了，你那心疾得用上好的人参吊着，还得配那劳什子的护心丹，哪一样不要钱？可我们家除了这些花，还有什么？我不卖花拿什么给你买药？”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愿为了银钱折腰，可我不想听由命！我也爱花，但这些东西与你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就只有你这么个亲人了，若是你有什么，我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杜二成鲜少对着哥哥发脾气，这么一通话下来，兄弟俩心里都难受的厉害。
杜老憨急吼吼道：“我不用你管！我死了拉倒！”
着，他情绪激动，开始剧烈咳嗽，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脸色有些发白，呼吸也急促得吓人。
杜二成猛地冲了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杜老憨顺背，杜老憨却一把将他挡开，眼神里满是倔强与不悦。
杜二成眉头紧锁，又忙跑去厨房，很快端出来一碗黑褐色的汤药，递到杜老憨嘴边，动作粗鲁，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喝药！”
杜老憨一把推开药碗，药汁泼洒了一地，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不喝！你给我拿走！卖花的钱买来的药，我不喝！”
“你！”
杜二成气得手直抖，看着地上泼洒的药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近乎绝望的愤怒与无力瞬间填满整个心房。
“不喝是吧？好……好！”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破碗，又拿起先前放下的药和肉转身就往外走。
情绪上头，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身后的咳嗽声依旧不断，杜二成停下步子，声音有些冷硬。
“随你怎样，我往后再也不管了！我明就把暖房里的这些绿云、丹霞全都卖了，都卖了换钱，给你买棺材！总行了吧？”
“你敢！”
杜老憨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气急和虚弱，又跌坐回去，只能干瞪着弟弟的背影。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口气似乎随时要上不来。
这兄弟俩一个咳喘不止，一个背影僵直，原本温暖的暖房也多了些压抑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刹那间，暖房内静的甚至能听到外头寒风呼啸的声音。
杜二成站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流出了泪。
他不是不珍惜哥哥视若性命的花，可当活下去都成问题，哥哥还有心疾，那些所谓的灵性、珍稀、心血，在现实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懂哥哥那种将花草看得比命还重的痴迷，就像哥哥不懂他为了几两药钱而斤斤计较。
杜二成深吸几口气，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咳嗽声，才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然后大步走出花房，走向灶台边，沉默地重新生火，准备再熬一碗药。
与此同时，杜老憨正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的花草，曾经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心痛，还有一丝对弟弟的愧疚。
他知道弟弟是为了他好，可他放不下！
放不下那些被他赋予了生命与灵魂的花草，那几乎是他贫瘠人生里，唯一能抓住的纯粹光亮与意义。
腊月的黑的太快。
石初一赶着一辆半旧的驴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千味阁后门。
车上放着几口半人高的酒坛，用草绳捆得结实，封着厚厚的泥头，正是放置了一段时间的岁寒清和暖日醇。
四个跑堂伙计帮着把酒坛卸下来，搬进库房。
石初一蹲下身子把石根生的双手捧在手心里，呵着气给孙子取暖。
徐岫清很快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本册子。
见到石老头，脸上露出笑容：“石伯，我过很多次了，来了就直接上三楼找我便好，大冷的在这里，你还带着石头冻坏了如何是好？。”
石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千味阁楼上都是包厢，是贵客出入的地方，他怕惊扰了贵客。
“我来就是送个酒，送完就回去了，石头有些日子没见你，想见一见，我这才把他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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