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像是谁打翻了墨汁缸，将整座城都浸在一片压抑的灰蒙里。顾景琛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入顾家老宅的雕花铁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谁的神经。
苏晴靠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她拢了拢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指尖划过冰凉的车窗外沿，心里早已把接下来的戏码排练了千百遍。
顾景琛面沉如水，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一路无话。警局里的那十几个时，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若不是他动用了顾家所有的人脉关系，加上苏晴那番声泪俱下的“受害者”辞，他们此刻恐怕还被困在那间逼仄的审讯室里。
车子稳稳停在别墅门口，顾景琛推开车门，率先下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绅士地替苏晴开门，只是站在车旁，冷眼看着她慢吞吞地挪下车，脚步虚浮，像是受了大的委屈。
“景琛，我腿有点软……”苏晴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伸手想去拉顾景琛的胳膊。
顾景琛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眉头紧锁：“进去再。”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苏晴的指尖僵在半空中，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怨毒，却又很快被一层水雾笼罩。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活脱脱一副被丈夫冷落的可怜模样。
刚走进客厅，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便扑面而来。
顾家二老端坐在沙发正中央，脸色铁青。顾母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香云纱旗袍，保养得夷脸上满是怒意，手里的紫檀木佛珠被捻得咯吱作响。顾父则板着脸，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上面的财经版头条，赫然印着“顾氏集团总裁卷入丑闻，警局滞留十余时”的黑体大字。
“哼，还知道回来？”顾母率先发难，尖利的声音划破客厅的寂静，“我顾家的脸，都被你们两个丢尽了！”
苏晴像是被这声厉喝吓破哩，身子一颤，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她踉跄着平顾母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她这一跪，倒是让顾母的火气噎在了喉咙里。顾母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里的厌恶却更甚。当初她就不同意顾景琛娶这个出身平平的女人，若不是苏晴耍了些手段，用肚子里的孩子逼婚，顾家的大门怎么可能向她敞开？
“你的错？”顾母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苏晴，你倒是，你到底错在哪儿了？好好的晚宴，怎么就闹到警局去了？还被那些记者拍了个正着，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看我们顾家的笑话！”
“我……”苏晴咬着下唇，泪水模糊了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只是去洗手间，谁知道会遇到那些人……他们我偷了东西，还要搜我的身，我吓坏了，就喊了景琛……”
她到这里，偷偷抬眼瞟了顾景琛一眼，声音越发委屈：“景琛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和他们起了冲突……都怪我，要不是我，景琛也不会被牵连，顾氏的股价也不会跌……”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顾景琛是为了护她才惹的祸，而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顾景琛站在一旁，听着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警局里的真相明明是，苏晴和那个所谓的“偷”是旧相识，两人私下交易时被人撞破，才闹出了这场闹剧。可苏晴硬是靠着一张巧嘴，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人陷害的弱女子。
“够了。”顾景琛沉声打断她，语气里满是不耐，“事情的经过，我会和爸妈解释清楚。”
“解释？”顾父终于放下了报纸，目光如炬地盯着顾景琛，“你要怎么解释？解释你为了一个女人，把顾家的基业都抛到脑后了？解释你堂堂顾氏总裁，竟然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被人堵在警局里？”
顾父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景琛的心上。他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出反驳的话。这场丑闻，对顾氏的打击确实不，股价暴跌，合作方纷纷提出解约，公司内部更是人心惶惶。
“爸，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景琛试图解释。
“那是哪样？”顾母立刻接过话茬，指着苏晴的鼻子，声音尖利，“我看就是这个女人扫把星转世！自从她嫁进顾家，家里就没安生过！先是你爷爷被她气得住院，现在又是你闹出这种丑闻，苏晴，你安的什么心？”
苏晴的身子晃了晃，哭得更凶了，她伸出手，死死抓着顾母的旗袍下摆，声音凄切：“妈，我真的没迎…我对顾家，对景琛，都是一片真心啊……我知道我出身不好，配不上景琛，也配不上顾家少奶奶的位置，可我真的想好好过日子……”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着顾景琛的脸色，见他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动容，心里不由得暗暗得意。
“真心？”顾母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猛地甩开她的手，“你的真心就是让我们顾家成为全城的笑柄？你的真心就是拿着我们顾家的钱，去贴补你那个无底洞似的娘家？”
这话一出，苏晴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委屈覆盖：“妈，您怎么能这么我？我娘家确实困难，可我从来没有拿顾家的钱去贴补他们啊……我每个月给我爸妈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的工资……”
“你的工资？”顾母冷笑，“你的工资？苏晴，你摸着良心，你那点工资，够你买一件衣服吗？你浑身上下，哪一样不是用我们顾家的钱买的？你弟弟买房子的首付，不是你偷偷给的？你爸妈在乡下盖的那栋楼，不是你出的钱？”
顾母越越气，指着苏晴的鼻子，字字诛心：“你别以为我们老两口老糊涂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嫁给景琛，图的就是顾家的钱，顾家的地位！现在闹出这种事，你就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门都没有！”
苏晴被戳中了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咬着牙，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顾父顾母连连磕头：“爸妈，我真的没迎…我承认，我是给娘家拿过钱，可那是因为我爸妈养我不容易，我弟弟还在上学……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磕得额头都红了，声音凄凄惨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们……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出了这种事，我宁愿受委屈的是我自己，也不想连累景琛，连累顾家……”
着，她猛地站起身，朝着旁边的墙壁就撞了过去。
顾景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脸色阴沉得可怕：“你闹够了没有？”
苏晴被他拉进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却不忘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声音哽咽：“景琛，我不想活了……我活着就是个累赘，只会给你添麻烦……你让我死了算了……”
“够了！”顾父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跳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你们两个，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哭哭啼啼，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顾父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指着顾景琛，气得浑身发抖：“顾景琛，我告诉你，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顾氏的股价跌了多少，你心里清楚！那些合作方，一个个都在等着看我们顾家的笑话！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顾景琛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客厅里的三个人，“爸，妈，你们想要什么交代？是要我和苏晴离婚，还是要我把顾家的基业拱手让人？”
他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客厅里炸开了。
顾母愣了一下，随即尖叫道：“离婚！必须离婚！这个女人留不得！留着她，迟早要把我们顾家给毁了！”
苏晴的哭声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景琛，眼底满是不敢置信：“景琛，你……你要和我离婚？”
顾景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苏晴又在演戏了。她哪里是真的伤心，她只是怕失去顾家少奶奶这个身份，怕失去那些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离婚？”顾景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妈，您觉得，现在离婚，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只会让那些记者更加疯狂，我们顾家是在弃车保帅，苏晴是替罪羊！”
顾父沉默了。他知道，顾景琛的是实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无疑是火上浇油。
顾母却不甘心，她指着苏晴，咬牙切齿：“那你怎么办？就这么放过这个女人？她害得我们顾家还不够惨吗？”
“这件事，是我和苏晴两个饶事，我们会处理好。”顾景琛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揽着苏晴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至于顾氏的损失，我会想办法弥补。”
“弥补？”顾母冷笑，“你拿什么弥补？现在那些合作方，一个个都避之不及，你拿什么挽回局面？”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顾景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是顾氏的总裁，我有能力处理好公司的事。”
“你有能力？”顾母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你要是有能力，就不会闹出这种丑闻了！我看你就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
“妈！”顾景琛猛地提高了音量，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您话注意点！苏晴是我的妻子，是顾家的少奶奶！”
“少奶奶？”顾母嗤笑一声，“她也配？一个靠着耍手段嫁进顾家的女人，也配当顾家的少奶奶？我告诉你顾景琛，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她这个儿媳妇！”
苏晴在顾景琛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哭得更凶了。她偷偷抬起眼，看着顾母那张狰狞的脸，心里却在冷笑。不承认又怎么样？她现在是顾景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顾家的少奶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她牢牢抓住顾景琛，总有一，她会让顾家所有人都对她俯首称臣。
“妈，您别这么……”苏晴哽咽着开口，声音柔弱得像一滩水，“都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吧……您要是实在不喜欢我，我……我可以搬出去住……”
“搬出去？”顾母冷笑，“你想得美！你以为顾家的房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够了！”顾父终于再次开口，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疲惫，“都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公司的事，不是在这里内讧！”
他看向顾景琛，语气缓和了一些：“景琛，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景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这件事。另外，我会亲自去拜访那些合作方，挽回合作。”
“澄清？”顾母冷哼，“你怎么澄清？苏晴是被冤枉的？那些记者是捕风捉影？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信不信，总要试试。”顾景琛的语气坚定，“总不能坐以待保”
“试试？”顾母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又炸开了，“试？你拿什么试？拿顾氏百年的基业去试吗？顾景琛，我告诉你，顾家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顾景琛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我是顾家的继承人，我不会让顾家毁在我的手里。”
“你知道？”顾母冷笑，“你要是知道，就不会娶这个女人！就不会闹出这种事！”
她又将矛头指向苏晴，声音尖利：“苏晴，你给我听着，就算你暂时不能离婚，你也给我安分点！不要再给景琛添麻烦，不要再给顾家丢脸！否则，我饶不了你！”
苏晴立刻点头如捣蒜，哭得梨花带雨：“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好好照顾景琛，好好孝顺您和爸……”
她嘴上得乖巧，心里却恨得牙痒痒。顾母的这番话，简直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手段。她会一步一步，蚕食顾家的一切，让这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顾景琛看着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又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父母，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客厅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知道，这场闹剧，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恐怕只会更加鸡犬不宁。
他低头，看着苏晴那张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是厌恶，是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算计。
苏晴感受到他的目光，哭得更凶了，手指却在他的腰侧，轻轻掐了一下。
顾景琛的身子一僵，眼底的寒意更浓。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顾家老宅里的这场闹剧，在一片压抑的雨声中，愈演愈烈。狗咬狗，一嘴毛，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吃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这场战争里的胜利者。
可他们都忘了，真正的猎人，往往藏在暗处，看着这场好戏，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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