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室密谋，冰璃微澜
冬祭武演的风波，并未随着祭典的结束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王宫深处悄然扩散。阿忘被送回冰璃宫偏殿后，秦御医的惊骇诊断、灵儿公主不加掩饰的担忧、以及宫人们愈发谨慎心的态度，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不受控制的一指，已然彻底改变了他在簇的处境。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因救命之恩而被暂时收留的、无足轻重的失忆者。他成了一枚突然落入棋盘的、身份不明的棋子，牵动着各方敏感的神经。
肩头的伤口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缓慢愈合，但那种钻心的疼痛，远不及内心深处的迷茫与不安。他时常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覆雪的冰松，试图捕捉体内那股力量的踪迹。然而，那“先一炁”如同狡黠的精灵，自那次爆发后便深深蛰伏，任凭他如何凝神感应，丹田气海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空虚，只有经脉深处偶尔传来的一丝微弱暖意，证明着它的存在，却又虚无缥缈，难以把握。
灵儿公主来得更勤了，但眉宇间那份无忧无虑的明媚，被一层淡淡的忧虑所取代。她依旧会带来精致的点心和有趣的见闻，但话题却在不经意间，开始更多地围绕雪国的政局、边境的摩擦，甚至……三百年前的旧事。
“阿忘，你知道吗？”一日，灵儿捧着一杯暖茶，坐在他榻边，语气带着几分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北边的白虎府，最近又增兵了，就在雪狼原对面。朝堂上为此吵得很厉害，主战派和主和派争执不下。”她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阿忘的神色，见他依旧茫然，才继续低声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没有这些纷争该多好。就像……就像三百年前，如果贤王没有北征，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恩怨了……”
“贤王……”阿忘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似乎听过几次的名字。这一次，心头那莫名的悸动比以往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轻轻拨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厚重的迷雾挡住。他皱了皱眉，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儿见他终于对某事产生了细微的兴趣，眼睛微亮，努力回忆着听来的传：“史书上记载不多，只他是中域不世出的奇才，武功盖世，一统中域，结束了乱世。但后来……好像变得穷兵黩武，欲征伐雪国，最后下落不明。有人他堕落了，也有人他是被奸人所害……”她叹了口气，“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真假难辨。不过，父王书房的秘档里，好像有关于他更详细的记载，但我从没敢去看过。”
阿忘沉默地听着，贤王的形象模糊而遥远，与他空白的过去似乎毫无关联，但那丝奇异的共鸣感，却让他无法完全忽视。
……
与此同时，王宫另一处隐秘的殿宇内，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是宗室元老赫连威的府邸深处，一间燃着幽暗兽脂灯、熏香缭绕的密室。
赫连威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他的心腹谋士，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中年文士，名为寒先生。
“先生，冬祭上的情形，你都看到了。”赫连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忌惮，“那子……绝非凡类！陛下显然早已看出端倪，才会如此维护。那一指……绝非寻常武功能解释！”
寒先生慢条斯理地捋着山羊胡，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长老所言极是。依在下看来，那少年体内蕴藏的力量，其本源之高，恐怕远超我等想象。陛下将其藏在深宫，名为保护，实为……掌控。若真让陛下彻底摸清其底细，甚至能为其所用，那对我们的大计，将是极大的威胁。”
赫连威眼中寒光一闪：“绝不能让他成为赫连博手中的刀！必须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要么将其掌控在我们手中，要么……彻底毁掉！”他顿了顿，阴冷地道，“灵儿那丫头似乎对他颇为上心，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寒先生微微颔首：“公主殿下年幼单纯，易受情感左右。若能加以利用，或可寻得接近那少年的机会。不过，陛下盯得紧，冰璃宫守卫森严，我们不宜直接动手。需得……借力。”
“借力？”赫连威挑眉。
“不错。”寒先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白虎府近年来一直对雪原野心勃勃，边境摩擦不断。我们何不……将‘雪国王宫藏有身怀异宝、或知晓重大秘密的中原少年’这个消息，稍稍‘泄露’给他们在霜寒城的耳目？白虎府的人，可是出了名的急功近利，且手段狠辣……”
赫连威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先生妙计！让白虎府的人去当这个急先锋，去试探陛下的底线，去碰一碰那子！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能坐收渔利！若那子被白虎府所杀，便除去一心腹大患；若他展现出更多秘密，甚至引来更大风波，正好可以动摇赫连博的威信！”
“正是此理。”寒先生笑道，“而且，我们还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一下那少年，卖个人情，或许能让他对王宫、对陛下产生疑虑，从而……为我们所用。”
两人相视而笑，密室内充满了阴谋的气息。一场针对阿忘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阿忘肩伤渐好，已能在庭院中慢慢行走。灵儿陪在他身边，指着庭院中一株形态奇特的冰晶树，笑着：“这疆梦璃树’，传在月圆之夜，它的叶片会发出如梦似幻的光晕，看到的人能梦见未来呢！可惜现在是白……”
正着，一名内侍匆匆走来，恭敬地对灵儿行礼：“公主殿下，王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是关于冬祭后续赏赐各部族的事宜，想听听您的意见。”
灵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阿忘。
“你去吧，我没事。”阿忘轻声道。
灵儿点点头：“那我快去快回，你就在这儿走走，别走远了。”完，便跟着内侍离开了。
阿忘独自一人，沿着覆雪的径缓缓踱步。冰璃宫的庭院很大，假山回廊，曲径通幽。他不知不觉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片的冰湖，湖面早已冻实，光滑如镜，映照着灰蓝色的空和宫墙的飞檐。
他站在湖边，望着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依旧无法唤起任何记忆。正当他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公主殿下捡回来的‘大英雄’啊？”
阿忘转身，只见大王子赫连战带着两名贴身侍卫，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不远处。赫连战双手抱胸，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敌意。
阿忘垂下眼睑，没有回应，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赫连战冷哼一声，迈步挡在他面前，“怎么？立了功，救了王妹，就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别忘了，你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
阿忘停下脚步，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赫连战：“不敢。”
他的平静反而激怒了赫连战。赫连战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威胁的语气：“我警告你，离灵儿远一点！她心思单纯，容易被你这种装可怜的家伙蒙骗！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废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虫，别癞蛤蟆想吃鹅肉！王宫的水，深得很，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番话尖锐而刻薄，如同冰锥刺入阿忘的心。他握紧了拳，体内那股沉寂的力量似乎因这强烈的羞辱和敌意而微微躁动，但依旧无法调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依旧只是淡淡地：“殿下多虑了。”
赫连战见他油盐不进，更是恼怒，正要再什么，远处传来了灵儿的呼唤声：“阿忘！阿忘你在哪儿？”
赫连战脸色一变，狠狠瞪了阿忘一眼，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带着侍卫匆匆离开了。
灵儿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啊阿忘，母后那边事情有点多。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看到王兄了？他没为难你吧？”
阿忘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碰巧遇到，了两句话。”
灵儿狐疑地看了看赫连战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阿忘平静却略显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轻轻拉住阿忘的衣袖：“我们回去吧，外面冷。”
阿忘任由她拉着，默默跟在她身后。赫连战的警告、灵儿毫无心机的维护、还有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福这座冰雪王宫，看似给了他庇护，实则却是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囚笼。
他抬头望向王宫深处，那座最高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冰极殿，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那里，似乎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牵而他自己，如同这冰湖上的孤影，随时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风雪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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