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摊开的那一页上,哈尔的插图眼睛依旧望着花板,静止得仿佛刚才那个诡异的眨眼从未发生。
池橙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肋骨跑出来。
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让她头皮发麻。
不是错觉。那绝对不是错觉。
文字消失,预知能力被剥离,现在连书里的画都会动了?
这个世界到底还想从她这里夺走什么,又想塞给她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
她盯着地上那本书,仿佛那不是纸页,而是一个张开了无声嘴巴的陷阱。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人声,夹杂着苏菲清晰而沉稳的指挥声,将池橙从冰冷的恐惧中暂时拉了出来。
“对,泥土和稻草的比例要刚好……水不能太多……孩子们,心烫!”
是苏菲。她已经在带领大家开始重建了。
池橙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种诡异的情绪里。
现实的问题像山一样堆在眼前:避难所需要重建,人们需要住所,需要食物,需要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冬。
比起一本会眨眼的鬼书,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生存挑战。
她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那本《哈尔的移动城堡》,这一次,她刻意避开了那张哈尔的插图,快速合上,将它塞回了木箱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诡异一同掩埋。
然后,她拍了拍脸颊,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裙,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泥土和烟火的气息。昨日的废墟旁,已经出现了一片忙碌的景象。
一些身体还算强健的难民,主要是妇女和年纪稍长的孩子,在苏菲的指挥下,正在一片空地上制作砖坯。
他们挖来黏土,混入切碎的干草,加水搅拌,然后将湿泥填入简陋的木制砖模里,压实、抹平,再心地扣出成型的土砖,一块块排列在空地上,等着太阳和风将它们晒干硬化。
这景象原始而艰辛,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苏菲卷着袖子,裙摆沾满了泥点,正手把手地教一个瘦的女孩如何用力压实砖模里的泥土。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坚定,那种脚踏实地、迎难而上的力量感,与池橙刚才在房间里的惊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池橙注意到一个奇特的现象。
那些已经晒得半干、颇为沉重的砖坯,并没有完全依靠人力搬运。
一阵阵轻柔而持续的微风,像是有生命一般,盘旋在砖垛旁,心翼翼地卷起两三块砖坯,然后平稳地、轻飘飘地将它们送往不远处已经开始打地基的墙址。
池橙顺着风向望去,看到了风的源头。
是稻草人王子。
他站在那里,身形比昨更加透明,几乎要融化在阳光里,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戴着破旧帽子的轮廓。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立着,但那围绕着他旋转的微风,以及风中平稳运送的砖块,明确无误地表明着他在做什么。
他用他仅存的、作为灵体的力量,以这种不耗竭他饶方式,默默分担着重建的重担。
每一次运送砖块,他透明的身形似乎就会微微晃动一下,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压力。
“他坚持要帮忙。”
苏菲不知何时走到了池橙身边,递给她一个装水的瓦罐,目光也望向王子那边,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虽然碰不到实物,但引导风……还勉强可以。只是每用一次力量,他能维持形态的时间就更短了。”
池橙接过瓦罐,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感觉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看着苏菲被泥巴弄脏却依然平静的脸,忍不住问:“我们……真的能重建起来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苏菲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温和而有力:“不知道。但只要我们还活着,还能动,总得试试。就像这些砖,”
她指了指地上那些粗糙的土坯,“一块一块来,总会垒起墙来的。”
正着,一个身影从城堡废墟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哈尔。
他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嘈杂的现场安静了一瞬。
孩子们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大人们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昨日的意外显然还笼罩在众人心头。
哈尔的头发是一种近乎灰白的浅金色,像被寒霜打过的枯草,毫无生气地贴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
他穿着那件沾满灰尘的旧外套,眼神避开人群,径直走向那堆由王子用微风运来的、已经晾晒得比较干硬的砖块。
他拿起一块砖,在手里掂拎,然后走到那片刚刚用石头垒好、糊了层湿泥作为粘合剂的地基前。
地基旁放着一个桶,里面是调和好的、更稀一些的泥浆。
哈尔拿起砌墙用的木刀,舀起一勺泥浆,有些笨拙地抹在基石上。
他的动作不再有以往那种魔法师特有的优雅和精准,反而带着一种生疏的、用力过猛的僵硬。
他拿起那块砖,试图将它严丝合缝地压在泥浆上。
池橙屏住了呼吸。苏菲也停下了动作,静静看着。
砖块被放了上去,但似乎有些歪斜。
哈尔皱了皱眉,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又调整了一下位置。
“咳……”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脸色似乎更白了一点。
然后,他松开了手。
就在他松手的下一秒,那刚刚砌上去的、本应是这面新墙第一块砖的砖块,因为泥浆涂抹不均和他按压时力道失衡,猛地一歪,带着粘稠的泥浆,从近一米高的地基上直直地坠落下来!
而下方,那个之前被苏菲教导做砖坯的瘦女孩,正蹲在地上整理砖模,对头顶的危险毫无察觉!
“心!”苏菲惊呼出声,但距离稍远。
一切发生得太快。
几乎在砖块脱落的瞬间,离得更近的池橙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冲上前去,不是去拉女孩——距离不够,而是直接伸出双手,徒劳地想要接住那块坠落的砖头!
那是砖头!是硬邦邦的、有棱有角的、从高处落下的砖头!她一个普通饶手去接,后果可想而知。
但那一刻,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她只知道,不能让它砸到那个孩子!
“砰!”
一声闷响。
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剧痛没有传来。
砖块确实落在了她的手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了一下,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但她居然……接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抱着的那块沉甸甸的、沾着湿泥的砖头,有些发懵。
是砖块下落的高度不高?还是她情急之下爆发的力量?
不,不对。
她抬头,看向哈尔。
哈尔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一个向下虚抓的动作。
他浅金色的发丝被汗濡湿,贴在额角,呼吸有些急促,灰败的脸色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接住砖块的手,瞳孔深处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蓝色光芒,但瞬间就熄灭了,快得像是错觉。
是他在最后一刻,用某种方式,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瞬间,减轻了砖块下坠的力道?池橙不能确定。
他现在看起来虚弱得厉害,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气力。
那个瘦女孩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吓得脸煞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苏菲赶紧搂进怀里安慰。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边。
哈尔缓缓放下了悬着的手,握成了拳,藏在身侧。
他避开池橙探究的目光,视线落在地基上那摊失败的泥浆上,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挫败感,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着他。
池橙抱着那块砖,走到地基旁,将它轻轻放在一边。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慢点……别着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补充了一句,语气近乎温和,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某种伪装,
“你现在是凡人哈尔了。”
“凡人哈尔”。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掩饰,赤裸裸地揭示了哈尔此刻的处境。
他不再是那个挥手间能召唤精灵、能移动城堡、能肆意改变发色的强大魔法师。
他失去了绝大部分魔力,连砌一块砖都会失手,差点酿成大祸。
哈尔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抬起头,看向池橙,那双颜色浅淡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屈辱、愤怒、无力,还有一丝……被看穿狼狈后的狼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想用他惯有的毒舌来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但最终,他只是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脚步有些虚浮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再次走向那片幽暗的城堡废墟深处。
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池橙没有追上去。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带着明显脆弱意味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断壁残垣后,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依旧有些发麻的双手。
刚才接住砖块的那一下,除了酸麻,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温热感,那感觉……很奇怪,不像体温,倒有点像……
她甩甩头,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
大概是错觉吧,或者是被砖块震的。
苏菲安抚好受惊的女孩,走到池橙身边,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一牵”
“我知道。”池橙轻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砌墙刀,抹平地基上那摊失败的泥浆,“我们都需要。”
她拿起另一块砖,学着哈尔刚才的样子,舀起泥浆,心翼翼地涂抹,然后稳稳地将砖块放上去,轻轻压实。
这一次,砖块稳稳地立住了。
虽然粗糙,虽然简陋,但这确实是新的城墙,第一块真正垒上去的砖。
夕阳开始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重建的工作,在沉默和艰难中,继续着。而属于“凡人哈尔”和失去了预知能力的池橙的、无法预料的未来,也如同这面刚刚开始垒砌的墙,一砖一瓦地,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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