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的剧痛和皮肉烧焦的糊味，奇异地将池橙从那种焚尽一切的暴怒中短暂抽离了一瞬。
她看到自己死死攥着的那根暗红炮管，在她体内涌出的、不受控制的蓝白色电弧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表面精美的金属外壳开始扭曲、崩裂，露出里面冒着火花乱跳的精密线路。
“能量过载！结构损伤百分之四十！警告！立即脱离！”
钢铁魔女那半张机械面孔上的光学镜条红光疯狂闪烁，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嘶鸣。
她想撤回手臂，但池橙那双已经见骨的手，就像最坚固的铁钳，凭借着一种远超肉体极限的意志力，死死地锁住了它！
“你…你这蝼蚁！”
魔女另一半属于莎莉曼的脸上，扭曲出惊怒交加的神情，她另一只完好的、覆盖着装甲的手臂猛地抬起，掌心凝聚起危险的幽光，对准了池橙的头颅！
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撞击声，来自池橙的胸口。
不是被攻击，而是她体内那个“焚心引擎”，在经历了极致的情绪爆发和能量输出后，终于发出了濒临极限的哀鸣。
核心表面，那道之前就出现的细微裂纹，骤然扩大！
蓝白色的电弧光芒如同濒死挣扎般猛地一亮，随即急剧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
引擎…要停了？
这个认知比死亡更让池橙感到恐惧。
引擎停了，哈尔怎么办？！
他胸口的那个窟窿…他还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让她紧握炮管的手力道微微一松。
钢铁魔女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机械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猛地一挣！
“刺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池橙压抑的痛哼，那根严重受损的炮管，竟被她硬生生从魔女的手臂连接处扯断了下来！
但代价是，巨大的拉力也将池橙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焦黑的地面上，断开的炮管还被她无意识地带在手里，沉重的金属尖端磕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呃…”池橙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涌上腥甜。
她试图爬起来，但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尤其是双手，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焚心引擎的光芒已经微弱得只剩一点萤火，在她胸腔内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钢铁魔女看了一眼自己齐腕断裂、火花噼啪乱闪的手臂断面，机械眼中的红光冰冷到了极点。
她没有再理会暂时失去威胁的池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个倒在血泊症气息奄奄的身影。
“无用的挣扎…结束了，我的儿子。”
她迈动沉重的金属脚步，一步步朝哈尔走去。
那脚步声，像是丧钟，敲在池橙的心上。
不…不能…
池橙用胳膊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视野模糊地看着魔女逼近哈尔。
哈尔躺在地上，银灰色的发丝被鲜血和泥土黏在惨白的脸颊上，胸口那个可怕的窟窿还在缓慢地渗着血，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看起来…就像一具破碎的、了无生息的雕像。
引擎的微弱跳动，似乎正随着哈尔生机的流逝而同步减弱。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攥紧了池橙的心脏。
跑？她还能跑吗？靠着这具破烂的身体和这个即将熄灭的引擎，能跑多远？而且…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世界，这个炼狱，从她坠入的那一刻起，或者，从更早…那个少年哈尔的身影出现在她病床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处可逃了。
她看着魔女抬起那只完好的手，幽光再次凝聚，这一次，目标直指哈尔的头颅。
不！
一个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她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炸开！
她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看向那隔着衣物和皮肉、微弱跳动着的引擎核心。
东塔楼找到的图纸上，那些复杂到令人头晕的线路图和注解闪过脑海…有一种理论上可孝但标注了“极度危险，等同自杀”的最终应急方案…
“以心供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用她这个异世灵魂驱动的、与哈尔生命相连的引擎，反过来，成为他的力量之源…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哪怕会彻底燃尽她自己！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单手撑地，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朝着哈尔的方向爬去。
另一只受伤稍轻的手，则颤抖着，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露出了下方皮肤——以及皮肤下，那隐约透着不规则蓝光、表面裂纹蔓延的机械结构。
那是引擎与她的身体融合的部位，也是…最脆弱的核心接口。
钢铁魔女的攻击即将落下。
池橙平了哈尔身边，无视了逼近的死亡阴影。
她的手指，沿着胸口引擎外壳上那道最深的裂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刺了进去！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让她全身弓起，眼球几乎凸出。
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指尖触碰到了内部灼热、搏动着的核心线路。
她凭着图纸上记忆的模糊印象，摸索着，扯断了某根维系自身安全的保险线路，然后，精准地…将几根主要的能量输出导线，狠狠地拽了出来！
导线末端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这次…换我护你！”
她嘶吼着，像是要把灵魂都呐喊出来。
然后，她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将那几根扯出的、闪烁着电火花的导线，对准哈尔胸前那个仍在渗血的、可怕的窟窿边缘——那尚且是血肉而非结晶化的区域，狠狠地…插了进去！
“噗嗤…”
是导线刺入血肉的轻微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预想中更剧烈的爆炸或者燃烧并没有发生。
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以两人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池橙胸口那原本微弱欲熄的引擎，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
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穿透了她的皮肉，将她整个人都映照得如同一个蓝色的光人。
但这一次，光芒没有外泄，而是形成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蓝色能量流，如同奔腾的江河，顺着那几根粗暴接驳的导线，疯狂地涌入哈尔的胸膛！
“呃…！”
哈尔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窒息后重新获得呼吸的抽气声。
他空洞睁着的、灰翳弥漫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似乎有微弱的光点重新凝聚。
而池橙，则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抽离。
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听觉变得模糊，只有胸口引擎超负荷运转带来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轰鸣声，还在疯狂震荡。
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点燃的蜡烛，正在飞速融化。
就要…结束了吗…
也好…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
一只冰冷、染满粘稠鲜血的手，突然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覆上了她仍旧按在导线连接处的手背。
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即将涣散的意识，回光返照般地凝聚了一瞬。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对上的，是哈尔不知何时微微转过来的脸。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那双异色的瞳孔，却重新聚焦，深深地、像是要将她烙印进去一般，凝视着她。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什么，但只有更多的血沫涌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残存的力气，将头向她靠近了一些，灼热而破碎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喷在她的耳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艰难挤出来，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量：
“听着…”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也仿佛在确认某个重要的决定。
“我会一直保护你…”
池橙的心，在那强大的能量输出和生命流逝的恍惚中，似乎停跳了一拍。
然后，她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那停顿之后的话语，像一道微弱的、却足以劈开混沌的闪电：
“——以你认可的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池橙感觉到，那经由导线涌入哈尔体内的、属于她的生命能量，似乎与某种深藏于他体内、一直被诅咒和黑暗包裹的东西，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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