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中，卡西法的火苗微弱得只剩下指甲盖大的一点幽蓝，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哈尔大半身躯已经化为冰冷的灰白色岩石，唯有左胸心口那一片区域，还艰难地保持着血肉的质感，随着他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
那冰冷的机械女声仍在城堡外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能源核心强制征收程序最终阶段……准备突破……”
覆盖在城堡上空的魔法防御罩，原本流转的柔和光晕早已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下薄薄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其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在敌方舰艇主炮持续的能量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刺耳的“咔咔”声。
池橙的指尖还残留着掰扯哈尔肩上碎石时留下的刺痛和血迹，她看着他彻底石化的侧脸，那双总是深邃莫测、随着心情变换颜色的眼眸此刻凝固在灰色的岩石之中，再无一丝神采。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哈尔……”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徒劳地又推了推他冰冷的臂膀，“你听见没有？防御要破了！”
没有回应。只有岩石死寂的冰冷。
就在那防御罩即将彻底碎裂的前一刹那——
那只覆在她手背上、刚刚还有着一丝微弱柔软触感的、哈尔唯一未完全石化的右手，突然动了一下！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猛地抬起了那只手！覆盖其上的石化层因此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下一秒，他并指如刀，那尚未完全石化、还残留着些许血肉温度的指尖，竟闪耀起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杂着幽蓝与暗红的尖锐光芒——那是他压榨出的最后一丝魔力，混合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手起，刀落！
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光芒凝聚的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划向自己已经彻底石化、毫无知觉的右臂！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起。
没有鲜血喷涌。因为那条手臂内部的血管和肌肉早已石化凝固。
但是，在那道被强行划开的、深可见骨的裂口深处，在那灰白色的石化岩石之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微光。
紧接着，一滴滴浓稠得近乎发黑、却又诡异地闪烁着幽蓝星点的液体，从那恐怖的伤口中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被挤压了出来！
那不是正常的鲜血。那更像是……凝固的血混合了某种魔力的残渣，以及更深层次的、生命被强行扭曲后产生的秽物。
哈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仅存的、还能称之为“脸”的部分扭曲着，似乎在承受无法想象的剧痛，却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来。
他操控着那几滴珍贵而诡异的“黑血”，精准地将其滴入下方壁炉中那奄奄一息的卡西法火苗上！
滋啦——！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又像是某种禁忌的燃料被投入，那微弱的蓝色火苗猛地向上蹿了一下，爆出一片极其耀眼却短暂的光芒，颜色变得诡异而浑浊，蓝中混着浓浊的黑，疯狂地燃烧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头顶上方那即将破碎的防御罩，如同被强行打入了一剂强心针，光芒骤然亮了一瞬，上面蛛网般的裂痕甚至短暂地弥合了少许！
然而哈尔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随着那几滴“黑血”的挤出，他右臂上被划开的裂口周围，那灰白色的石化痕迹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一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瞬间吞噬了他的整个右肩，并继续向着他的脖颈和胸膛左侧那片最后的“堡垒”侵蚀！
他身上那最后一丝活饶气息，也随之急剧衰弱下去。
“不——！停下！哈尔！快停下！”池橙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尖利得变流。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烧自己！烧那仅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维持这一切！
她猛地从后面扑上去，双手死死地环抱住他的腰，试图将他从那壁炉前拖开。
可是他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真正的山岩，她的力量微不足道。
“用我的！用我的血！”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一只手胡乱地在自己手腕上比划，想要划开一道口子，“抽我的血！我的血是热的！是活的！总比烧你这个强！给你！都给你！拿去啊！”
她疯狂的举动似乎终于引起了哈尔的一点反应。
他那颗石化了大半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又转动了一点点幅度。
那只尚未被石化完全吞噬的右眼，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却依旧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
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剧烈的痛楚、一丝嘲讽，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池橙无法立刻读懂的东西。
他的嘴唇翕动着，破碎的气音混合着一种奇怪的、像是岩石摩擦的冷笑，断断续续地逸出：
“你的……血？”
“……留着……”
他似乎想扯动嘴角，做出一个惯有的、讥诮的表情，却失败了。
只有那气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留着哭给我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再次并指，毫不犹豫地又一次划向自己石化的右臂！更深！更狠！
更多的、闪烁着不祥蓝黑色光芒的粘稠液体被挤压出来，滴入壁炉。
火焰再次蹿高，防御罩上的光芒又顽强地闪烁了一下，暂时顶住了外部愈发猛烈的能量冲击。
但哈尔右半边身体，几乎已经完全化为了没有生命的灰白色岩石。
那石化甚至开始向他最后的堡垒——左胸心脏的位置发起了最后的进攻，灰色的脉络如同毒蛇，一点点缠绕上去。
池橙环抱着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残余的部分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那是生命被急速抽离、燃烧殆尽的痛苦。
也能感受到，那石化带来的、无可挽回的冰冷和死寂，正在一寸寸地吞噬他。
她的话，她的眼泪，她的鲜血……他不要。
他宁愿烧尽自己最后一点残渣，也不要她的。
这个认知比死亡本身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壁炉中，卡西法吞噬着那诡异的“燃料”，发出噼啪的爆燃声，火焰的颜色却愈发浑浊不安。
城堡外，钢铁巨舰的轰鸣声再次加大，主炮的光芒又一次开始凝聚，显然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正在酝酿。
城堡内，摇曳的诡异火光映照下，是哈尔不断石化、走向彻底沉寂的身体，和池橙死死抱着他、却仿佛正在拥抱一座冰冷坟墓的无望姿态。
她还能做什么？她还能给他什么？才能阻止他这样彻底地燃烧掉自己？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几乎要将她的心脏也一并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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