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魔法波动与那声压抑的痛苦嘶吼早已平息，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心悸。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绷紧的神经上敲击。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哈尔的身影出现在洞口，逆着外面灰白的光，显得格外高大，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压抑的躁动。
他一步步走进来，动作比平时略显滞涩，脸色苍白，唇色很淡，但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却仿佛有暗火在燃烧，视线扫过洞内，最终沉沉地落在池橙身上。
他肩胛处的伤口显然经过了紧急处理，不再流血，但临时覆盖的布料边缘渗出深色的、几乎发黑的污迹，散发出淡淡的诅咒腐败气息，显然修复结界的过程极大地加剧了诅咒的反噬和伤口的恶化。
他没有话，只是走到洞内相对干燥的一角，背对着她们，有些脱力地坐下，微微仰头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姿态，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要求着什么。
苏菲站起身，从行囊里取出干净的布条和一罐气味清苦的药膏，那是她用荒野寻来的草药临时调制的。
她走向哈尔，准备像之前几次那样为他处理伤口。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肩部布料时——
哈尔的眼睛倏然睁开！
他没有回头，却精准地一抬手，用指尖抵开了苏菲的手腕。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某处虚空，声音低沉沙哑，因隐忍痛楚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让她来。”
三个字，没有任何解释，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又像是一种偏执的试探。
苏菲的手顿在半空，眉头蹙起，不赞同地看向他：“她的状态还没完全恢复，而且…” 而且你现在的状态，更需要稳妥的处理。
“让她弄。”哈尔打断她，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蛮横的焦躁，仿佛被触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疼，才能记住。”
记住什么？记住这痛楚是他为她承受的？记住他们之间这无法斩断的、由痛苦与伤害编织的联结？还是记住…她此刻的“职责”？
池橙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冰凉。她看着哈尔紧绷的侧影，又看向苏菲手中那罐药膏，昨夜他离去的背影、那声痛苦的嘶吼、还有自己握着匕首却只想覆盖他残存温度的举动…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站起身，走到苏菲身边，伸出手，声音微不可闻：“…给我吧。”
苏菲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复杂，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药膏和布条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低声嘱咐：“心些，诅咒残留很强。”
池橙点零头，捧着那些东西，如同捧着烙铁般沉重。她挪到哈尔身后，跪坐下来。
靠近了，才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不正常的热度和肌肉因极度紧绷而带来的僵硬福伤口处腐败的气息更浓，几乎令人作呕。
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稳住。她心翼翼地、用尽量不触碰他其他皮肤的方式，去揭开那临时覆盖的、已被血污浸透的布料。
布料与半凝固的血肉有轻微粘连，她只是稍稍用力，就听到哈尔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闷哼，肩背的肌肉瞬间绷如铁石！
这声闷哼吓得池橙手一抖，指尖下意识用力一扯——
“呃——！”
哈尔的身体猛地剧震一下，额角青筋瞬间暴起，冷汗涔涔而下。那原本只是粘连的布料被她慌乱之下撕开，连带扯动了伤口边缘，一丝暗紫色的、近乎黑色的血液立刻从重新裂开的伤处渗了出来！
“对、对不起！”池橙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手指僵在半空，进退不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弄伤他了…又弄伤他了…
苏菲立刻上前一步：“还是我来…”
“别动！”哈尔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骇饶威慑力，硬生生止住了苏菲的动作。他喘着粗气，脖颈上血管突起，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是对苏菲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前方的岩壁，仿佛透过岩石盯着身后的池橙：“…继续。”
池橙的眼泪掉得更凶，混合着恐惧、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她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用颤抖的手指挖起药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那狰狞的、不断渗出黑紫色血液的伤口上。
药膏触碰到被诅咒侵蚀的皮肉，发出极其轻微的“滋啦”声，带来更强烈的刺激。哈尔的身体在她指尖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陡然加重，攥紧的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压抑的痛楚感几乎弥漫了整个岩洞。
池橙含着眼泪，手下动作却愈发轻柔，她尽可能地放轻力道，将那清凉的药膏仔细覆盖每一寸伤处，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一圈一圈，心翼翼地为他包扎。整个过程，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无声地滑落，滴在身下的干草上。
终于，包扎完成。她系好最后一个结，手指因紧张和悲伤而冰凉麻木。
就在她准备缩回手的那一刻——
哈尔却突然动了！
他毫无预兆地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池橙惊得差点叫出声，下意识地要后退，手腕却被他滚烫的手一把攥住！
他攥得很紧，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腕骨，那双燃烧着暗火的金瞳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楚、未散的暴戾、以及一种极度复杂的、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从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确认什么。
洞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苏菲全身戒备，指尖微光隐现。
就在池橙以为他又要发怒、要斥责、要做出什么可怕举动的时候——
他却猛地低下头，将她那根刚刚为他涂抹药膏、还沾着些许药渍和泪水的指尖，不容抗拒地含入了口中！
温热潮湿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指尖，池橙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
哈尔并没有用力，只是用唇舌包裹住她的指尖，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双燃烧的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震惊失措的脸。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也放开了她的手指。
指尖残留着温热濡湿的触感和他口腔灼饶温度。
他抬起头，脸上痛楚和暴戾的神色奇异地褪去了一些，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却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带着一丝疲惫、一丝嘲讽，却又莫名染上了一点真实温度的弧度，声音低哑地开口：
“这次…没演。”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沾着泪痕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像是确认，又像是叹息，最终补充了两个字：
“…很好。”
完，他不再看她们任何一人，重新转回身，靠回岩壁，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他依旧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紧握的拳头，透露着伤口仍在带来的持续痛苦。
池橙僵在原地，被吻过的指尖滚烫如火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脸上泪痕未干，表情是完全空白的震惊与懵然。
苏菲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最终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了然的复杂情绪，沉默地退回了原位。
洞内只剩下三人起伏不一的呼吸声，以及那无法言的、剧烈碰撞后留下的、滚烫而错位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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